厉家最初发家的营生,就是当铺和赌场。当铺放的是带血的印子钱,赌场更是利滚利、还不清的驴打滚高利贷,这第一桶金挣得确实不算光彩。
后来到了厉万春这一辈,读了点书、博到个功名成了体面人,又高攀上省城首富白家的小姐,就想干脆洗白了做正行、走仕途,混个好名声才能光宗耀祖。
别的还好说,厉家赌场生意做了几十年,在当地有名气有势力,每天都有大把白花花的银子进帐,厉万春就算再好面子也舍不得断了自家财路。于是他想出个法子:赌场转交给黑风岭的大当家来打理,杀人放火就应是土匪干的活,厉家只从中抽银子便罢。
然而计划是好的,实际上却完全事与愿违:黑风岭的大当家被朝廷招安之后,那是正经想从头开始做个良民,因此对于赌场这种类似重操旧业的生意并不感冒;跟厉雪竹学会了珠心算的厉景秋沉迷数字游戏,对于博彩事业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厉家的赌场在他手里风生水起,短短几年就把规模又扩大了好几倍,玩法也是花样翻新。
厉万春也是无奈,况且当时厉雪竹在北直隶的钱庄也需要大量资金支.持,这个重要进项也是少不得。但是随着官越当越大,厉万春意识到自己若想顺利高升进京,就得先把屁.股擦干净。若是一直拖着个时常惹事生非的赌场生意,早晚让人揪住把柄,爬得越高就摔得越惨。
所以现在的厉家赌场规矩森严,但凡是遇到麻烦点的脏活,都一律甩给黑风岭那位专业人士去做。
然而,那位大当家的柳正也是生活不易。原是想带着山里那群从良的土匪干些正经营生糊口,一群悍匪住在山里当起了猎户,偶尔下山卖点野味,平时只能接点帮人送货的零散生意,出入相当微薄,个个穷得一批跟群叫花子也没差。
在这种情况下,厉景秋甩来的脏活就让人很难拒绝,毕竟那小子向来出手阔绰。
厉雪竹虽然并不插手赌场的事,但对这里头的利益纠葛却也清清楚楚。
从秦小六嘴里套出真相之后,她二话不说便奔向厉景秋的住处。门口当值的丫鬟也不敢拦,厉雪竹直接冲到他床前:
“得不到就毁掉,你可真是个爷们!……我怎么教出你这么没出息的弟弟呢?”
厉景秋见她不顾形象地跑来兴师问罪,竟是也不着恼,依是继续低头翻看赌场送来的台账,慢悠悠说道:
“我若是连这种小丫头的气都要受,那就真是不配做宝祥的少东家了。”
他的语气竟是意外地平和,让人听不出一丝愤怒,甚至不带任何情绪。
厉雪竹原是憋了一肚子道理想跟他讲,这时却突然沉默了。
她太了解他了。
厉景秋若是被谁气得跳脚、嘴里喊打喊杀,或是直接扑上去跟谁真刀真枪地打一架,这都出不了大事,不过是小孩子耍性子、争强好胜罢了,打完骂完兴许两人还能混成好朋友;可他越是安静,像现在这样不动声色、心平气和地说话,反而是因为真正动了恶念,或是心里已早有谋划,愤怒的情绪已被消解掉了。
厉景秋可不是秦小六,他心里若是已经定了主意,无论是吓唬还是哄骗都不中用。厉雪竹估摸着马车这会儿应该已经进了山,与其跟他浪费口舌倒不如自己另想办法,直接把人救出来比什么都强。
想到这,厉雪竹也不跟他多话,转身快步出了屋,点手唤来自己的丫鬟:
“备车!我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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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午后,天空一片阴沉,瞧这意思又是酝酿着一场大雨。
铁寒卷起袖子,抱着个揉面用的木盆,用捣蒜用的木锤将煮熟的豌豆细细捣成豆沙。他的神情十分认真,一丝不苟。
铁甬在一边笑笑地看着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豌豆黄。”
“干嘛费神做这东西?”
铁寒说道:“之前跟小朵聊天时提起京城的小吃,她说没见过,这里又没的卖,我就打算自己做点给她尝尝。”
铁甬笑道:“你倒是有心。”
起初铁甬对这个小师弟是完全没有印象的,如今竟是慢慢想起来了。首科的十名弟子当中,确实有个年纪最小的孩子没能出师,听说后来被师父留下养在身边了。他记得那孩子一无所长,而且学什么都很慢,但总是事事都做得十分认真勤勉,从不会偷奸耍滑。平时闷闷的也不爱说话,很少引人注意。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资质平平、极为普通的孩子,竟然成了铁氏最强的王牌,真是不可思议。
思绪又不觉又回到招募之事上,萧义诚曾私下跟他说:一定要将铁寒招入府中,什么方法都可以!事成定有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