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春坊,当家的正在发愁如何选绣娘,凤娘找到当家的,说:“当家的,你不能换掉沈灵慧,咱这绣坊,我看也就她能去应对这次绣娘大赛,你可要知道,绣娘大赛能不能拿到好的成绩,对一个绣坊的重要性。”
当家的名叫何穗,年前的时候,长相还算有几分姿色,一脸愁相:“我也在犯愁啊,你说,要是她再病了,咋办?关键是离比赛剩不下多久了,到现在还不知道出什么样的绣品。”
凤娘笑了笑:“你怎么知道她没出绣品啊?你就是太忙了,我长你几岁,你就听我的吧,如果她拿不到成绩,玉春坊的其她绣娘也够呛。”
何穗一愣,问:“凤娘,你和她平日里,八竿子也划不到,怎么提她操心起来了?”
凤娘回道:“我稀罕这孩子,有股子韧劲。”
何穗笑了笑说:“要不,别干杂活了,赶紧来帮我弄绣坊的事吧,当年你也是染坊的大家闺秀,你做这些活,我都不舍得。”
凤娘敷衍地笑了笑说:“我喜欢干这些,我这把年纪了,也就只能干这些了,我心里也舒坦。那沈灵慧这事,就这么定了。”
何穗点了点头:“听你的。”
凤娘觉得基本没问题了,转身离开。回去的路上,有些魂不守舍,坐在了亭子的椅子上,两眼看着水里的游鱼。
在整个绣坊,除了当家的何穗,没人知道凤娘的身世。当年在绣坊遇到困难的时候,也是玉通染坊帮她度过的难关,把所有的买卖都给了玉春坊,当然没想到玉通染坊因为凤娘的父亲去世,一蹶不振,后来撑不下了,就变卖了家产。何穗也觉得有些对不住玉通染坊,当自己在最困难的时候,是染坊帮了自己,而当染坊遇到困难的时候,自己却无能为力。
凤娘虽是大家闺秀,但她不娇气,而且很通事理。伙计们早晨三点钟人就要起来,先把水挑满,一天要挑十几担水,供全染坊吃用。然后就要拉布,拉拉坐坐,坐坐拉拉。染好的布要等着干,干了要叠,一板一板的。晌午,布都要上架子。布下来后,放到元宝石上,布上面一个木柱,用脚反复蹬,像擀面一样把布弄平展。而凤娘也会按时起床,
在印染业,染布工序是最难学的。学徒时,染布用的是土靛,土靛不是洋靛,洋靛是快靛,是德国的。石灰和碱混好后,白的坯布,下到缸里头一搅,拉出来就是蓝的了。然后把布反复拉,一抖就成了靛蓝了。拉个三次、四次,颜色是浅蓝的,你要颜色深一点,颜料要多下一点,多拉两次,就成了深蓝了。缸只能染蓝色。染黑色、紫色,要用大锅大灶,一锅能煮十匹八匹布。搁到锅里一焖,用快靛,颜料下了就要下布。布先要洗干净了,下到锅里煮。
而这些看起来只能男人学的手艺,凤娘也都一步步跟着学,甚至有些时候,都比伙计们学的快。
凤娘家的染坊在苏州城,虽然算不上大户人家,但也是名声在外,很多慕名上门求染布的客商。
凤娘的父亲是玉通染坊的掌柜子,他会站在伙计们之间,不吝一切的教授给伙计们印染技术,这一幕幕一直印刻在凤娘的脑海中:
凤娘的父亲对伙计们说:“印花是用白石灰、豆面混在一起,做成糊浆,把白布放印花桌上,用各种印花图版印出各种图案。我们染坊常用的版面有凤凰双展翅、石榴庆丰收、双牡丹小碎花等,印好后放院子里晒干。其中,印褥子两头要用围板。”
当然,让她印象最深的是下乡。当初,染坊没有那么多客商,她跟着父亲下乡收布。每到一村,走街串巷,在村庄敲锣。锣声有特色,村民听到锣声就出来取色布和送白布。父亲就会记录日期、庄名、姓名、白布的数量(尺数)和加工色样等,并在白布一角上用毛笔写上姓名、尺数、色、样。这一切,仿佛发生在昨日,但又感觉离自己那么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