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又哪里能舍得?师父,您该能体谅的。”
阿田身心虚弱至极、疲惫至极。
阿难默了默:“还是早点入土好。”
阿田不想争执这个问题。苟延残喘。她是为肚里的孩子活,为给照水报仇而活!
当她无意看到皇上云翦用帕子捂着嘴,连着吐血;当她看到诸人都形容黯淡一副快要活不下去的样子……阿田意识到,不能折磨他们。
死了就是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
不错,死者为大。
照水早点入土最为重要。
牛黄和几名随从,用最快的速度砍伐木头,做了一个坚实的棺椁。
当棺椁封上去的那一刻,阿田再次扑上去,低声喃喃:“亲人……我送你最后一程。你我相识是在虞山。不想,你的性命竟也终结在虞山。也罢……以后我也随你葬在此处。不过,我不能立即就死。你等我……”
下葬的这一刻,阿田神情异常平静。
阿难挖了土。
又下起了雨。似乎这雨总是下不停。
凄风苦雨。
狂风暴雨。
每个人的神情都痛苦不堪。
照水的棺椁葬在紫竹林内。
立坟的那一刻。
阿田更在坟前发誓:照水,今生今世,我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养大孩子,替你报仇!
她不自禁地抚摸肚皮。
快三个月了,但因她身形苗条,乍眼一看,还是看不出她有孕的迹象。
哒哒哒……
又有马蹄声传来。
每个人的神情都一凛。
听着马蹄声,牛黄就大叫不好:“这不是将军府上的马儿,这肯定是鹿辞那恶贼派来的……”
这一天,牛黄也不管云翦是不是皇帝,当着他的面,不知骂了鹿辞多少句恶贼、奸人之类的字眼儿。云翦疲乏坐在椅上,一声不吭。
因诸人的心都牵系在照水的葬礼上,云翦的身体有恙无恙,竟是被忽视了。
经历了照水之死的打击,他的面色又恢复了晦暗。
几口黑沉的浊血,又分明在提醒他,照水死了,他离开人世也不远了。
他晦暗的气色,玺宴也忽视了。
哒哒哒……
马蹄声越响越近。
阿难忽地提醒玺宴:“小太子,你需和你的父皇隐藏起来。”
如真是鹿辞,到底不能让他发现云翦和玺宴的踪迹,即便他知道,他们大抵就在此处。
照水心细。
他在重新修建院子的时候,特意建了好几个地窖。地窖并不简陋,既通风又宽敞。地窖就在书房之下,出口掩盖的极其隐蔽。
玺宴点头。
当他扶着父皇吃力地进入地窖时,才发现了父皇的不对劲。
父皇几乎变了一个人。
皮肤皱了,头发白了,背也驼了。
玺宴难掩悲痛,扑在云翦的怀中。“爹爹……爹爹……照水哥哥已经不在了,您千万不能有事啊……”
他唤的是哥哥,而非父皇。
这声爹爹,摒弃皇宫的疏离,更添民间的亲切。
云翦躺在榻上。
这床榻舒适,是照水特意为云翦预备的。
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玺宴的额头:“好孩子,我的好孩子。爹爹没事,爹爹不会有事。爹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娘。如不是爹爹被鲍妃蒙蔽,执意将她接回宫里,伤害了你娘,你娘也不会早早下世,离你而去。爹爹不好。这份歉疚,爹爹一直藏在心里。你……不要责怪爹爹!不过,纵要骂,爹爹也一定让你骂个痛快,骂个够!”
这些话,藏在心里已久。
他已经预感自己活不了几日,语气本该衰弱的,但这些话倾薄而出,却是无任何的妨碍。
地窖很安全。
地上的人,听不出半点动静。
但地窖内的人,将耳朵贴在墙壁,却能听出地上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