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道歉比草贱,可她是个病人,又第一次自称妈妈并对我说了对不起,我多少还是有些动容了。
喉咙滚动,我把窜起来的酸意咽了回去:“饿吗?”
她摇了摇头。
在最难熬的童年时期,我无数次幻想过与亲生父母见面的场景,在心理准备了无数的话想与他们说,如今也算“梦想成真”,可我竟然一度找不到话说。
见我沉默,林秀月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右腕受伤使不上力,整个人狼狈地扑在了床沿,半个身子悬空要掉不掉的。
这个画面,瞬间与我六七岁的时候擦窗户的画面重叠。
头一天她以我吃饭撒了一地为由,把我拖进办公室一顿暴打,这一过程中造成了我胳膊脱臼。第二天又让我去擦二楼的窗户,结果栏杆年久失修我整个人掉出窗外,出于对死亡的恐惧,我用受伤的手死死拽着窗沿,在一众孩子惊惧的尖叫声里,她就那样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我。
后来是厨房阿姨和护理员找来床单举在楼下让我跳下去,我才得以捡回一命,也得以送医治疗了手臂。
如今角色互换,某个瞬间我也很想袖手旁观,让她尝尝我当时的滋味。
可终归不忍心,短暂的犹豫后我还是把她扶了起来。
毕竟,不能去和一个生病的人一般见识。
她坐稳后,低声对我说了声谢谢,我本能的躲避着缩回手,她的脸上闪过一抹落寞。
但她很快就对我笑了笑,让我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我嗯了声,把椅子往外挪了挪,才坐下去。
等意识到这个举动很可能会伤到她时已经完了,她则愧疚地低下头。
气氛有瞬间的凝滞,但我没有忘记今天来这里的目的,稍作斟酌还是问了出来:“你手里是不是有顾树生的黑料?”
在我的期待中,林秀月摇了摇头。
“可他之前保释你,难道不是受你手里的东西所要挟吗?”
“不是,”林秀月笑得有些苍凉,“是他要挟我。”
我是不大信的,语气也变得不好:“他要挟你的方式是把你捞出监狱?林秀月,林院长,我不是小孩了,没那么好骗了。”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她急切地看向我,“顾树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是你的女儿,给我带了话,若我不想办法让你和他儿子分手,他就会对付你,用比当年对我还过分的方式。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已经不配当你妈了,所以我从没想过与你相认,可我不想让你重走我的老路,才会让你去见我,并挑明我的身份。”
见我没说话,她又说:“没想到你们不仅没分手,感情还更牢固了,顾树生见状才把我保释出来,目的也是让我想办法逼你和顾晔承分手。”
她说着就捂着脸哭了,我担心她情绪失控想去叫医生,却又被她叫住:“闺女,最近经过系统的治疗,我的状态好了一些,才意识到我对你做了太多坏事,我不该把自己遭遇的痛苦,还击到一个弱小无辜的孩子身上。”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所以昨天顾树生来给我下最后通牒时,我打算以死的方式求他别干涉你们小夫妻的事,但他没同意。所以闺女,就算你再恨我,我也希望你听我一句劝,和顾晔承分开吧,有顾树生从中作梗,你们是不可能幸福的。”
说完她就哭了,一个劲儿的让我答应她,见我没应她瞬间变脸,跳下床拿起床头柜上的东西就要打我。
医生和护士闻声赶来,强行把她按住打了一针镇定剂,护士指着我的额头低叫了声:“你额头流血了,去护士站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我用手指擦了下,立马染上了鲜红色,我笑笑说没事,已经习惯了。
护士眼带同情地看着我:“躁郁症就是这样,情绪一上来就会变得十分有攻击性,你们作为家属也会很辛苦。”
我勉强笑了笑,看着剧烈挣扎的林秀月在药物的作用下,迅速失去意识,然后询问护士有没有护工推荐。
护士给了我个联系方式,我打过去,护工恰好在医院,很快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