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往出滋滋的冒热气儿,那味道也说不上香,但一定是烀肉,肉被炖的外酥里嫩,皮肉脱骨。
锅盖被打开,呛的一声,紧接着传出了牙齿碰撞骨头,以及唇齿吸食的声,大概是饿急了,里头的人吃的很凶,下颚挂钩一个劲儿的响,像猪在吃食一样,发出吭叽吭叽的动静。
董池鱼感觉冷意从脚踝往上爬,像一只无形的黑猫锐利的爪子一点一点地往上抠,直到掏开了她的心肺,撕咬着吃掉,最后整个钻进胃里撑的人发胀,让她把早上吃的那点东西都要吐出来。
故渊突然大声:“陈姨,我娘说你家孩子比青鱼大不了几岁,今年八岁了还是九岁了?”
门里头传来含糊不清地一声:“九岁了。”
故渊问:“那孩子去哪儿了?”
门里的女人停顿了片刻,说:“找他爹去了。”
故渊又问:“什么时候去找他爹的?”
门里的女人流畅地回答:“早上,我太饿了。”
董池鱼喃喃:“别再问了。”
故渊冷笑道:“你连这都不敢问,可见你的眼睛没全闭上,睁着眼睛是没法走过坟墓的。”
董池鱼深吸一口气,轻轻拉他的衣袖,柔声哀求:“我们回家吧。”
故渊:“我们有家吗?”
董池鱼坚定:“有,咱们不就是上镇子买东西,准备成亲呀。”
故渊摇头:“不是,这是带你一个去镇子的借口。商观致说你心怀道义,你说你想要往下跳。董池鱼,跳下来是饿殍枕藉,你闭得上眼吗?”
董池鱼:“我们回家再说。”
故渊甩开了她的手,“就在这说,你还跳吗?”
董池鱼神色有些悲凉,上前一步,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咽下的酸楚:“你才是那个一直没有闭上眼睛的人,故渊,别折磨你自己,我们走吧。”
故渊的脸苍白到了极致,连嘴唇都没有颜色,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他那话不仅仅是对董池鱼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他就是睁着眼睛看世界,眼睁睁的看着饿死的人纵横交叠,死活闭不上眼,所以染上了病。
急于要逃离这里的不是董池鱼,应该是他才对。但他不肯走,他以为怕的是董池鱼。
“董池鱼,我疼。”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没事的,没事的。”董池鱼将他搂在怀里,他全身无力地缩在她怀中,像个小孩子一样,捂着手臂,一个劲儿的叫疼。
上次,他们在另一个村子里,眼睁睁的看着死尸被分食,故渊表现的很正常,眼下却是被刺激到的样子。
董池鱼一把掀开衣服,看他捂着的手臂,那一块有鲜明的牙印,当时恐怕整块肉都要被咬掉了。
她鼻子一酸:“谁咬的?”
故渊闷声说:“我娘,她好饿,想吃了我。”
好饿、好饿、好饿。
娘好饿啊,娘就咬一口,就一口。
遍地饿殍枕藉,娘吃饱了才有力气带你回家。
王溧,你听话,别跑,回来,让娘吃一口。
陈氏终于吃饱了,她的肚子鼓鼓着,里面都是肉。
她开始左顾右盼:“春生啊,这有肉,快来吃肉,娘把肉最多的地方留给你,吃了你就不饿的疼了。”
“春生,快出来吃肉,等会儿别人闻着肉香该来抢了,该藏不住了。”
“春生,娘有力气了,娘去种地,挨到了秋天,收粮了,咱们家就能吃上一顿好饭了。”
“春生啊。”
“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