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心在喂如意吃药，如意睡着了，她就退了出来，在殿外静静站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沅过去道：“称心，你别着急，如意没事的。”

称心摇了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江沅轻声说：“宫里最近不太平，你要是觉得憋得慌，就出宫去陪陪你外祖母，在宫外散散心。”

称心见江沅在哄自己，终于下定决心道：“母后，我不想去宫外，我想去剑城。”

江沅有三个孩子，其中两个男孩都对都舞刀弄棒不感兴趣，只是试做强身健体的本领而已，还是更专注在课业上。只有称心很喜欢武学，还经常出宫去江府上找李祖探讨兵法，裴衍楷纵容着从来都不阻拦，还帮她找了一堆小兵器。但江沅委实没有想到她想要直奔剑城，那么远的地方，彻底离开了家。

“为什么？你想从军？就是从军也不用那么远，附近也有军营让你玩？”

“如意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说如果和他和大哥发生冲突，我帮谁。”称心的表情一言难尽。

江沅微微垂下眼眉，看着两个至亲之人剑拔弩张的滋味并不好受，或许这就是称心慌了的缘故。

称心喃喃道：“娘，我在宫里感觉到害怕了，我想走，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有在习武，很想去战场上看看，你把我送到剑城去吧，无论将来是我哪位哥哥登上皇位，我都不会有害于他们，我也不想再见他们了。”

江沅看着称心，她早就已经是大姑娘了，穿着齐胸襦裙直领对襟广袖衫，脚下踩着一双织锦缎圆头珠花云头鞋，上面缀满了珠子珍宝，她美得不可方物，却蹙着眉，忧虑的可怜。

称心哽咽道：“因为每一个都是我哥哥，无论哪一个受伤害，都是我哥哥受伤了。”

江沅伸手搂住了她，“我答应你，三日后便送你走。”

称心难过：“父皇能舍得我吗？”

江沅：“能。他那里我想办法，现在你去找他，好好跟他告别，他很爱你，所以你尽量温柔的说。”

“好。”

江沅安抚好了称心，这才进殿，如意在睡觉，她就坐在了床边，默默地看着如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如意才醒过来，眯着眼睛看见江沅，挣扎着坐了起来。

江沅细细的打量着他：“你真是我儿子，居然敢吞毒。”

如意苦笑道：“儿子也一阵后怕，幸亏佳儿心软，放的少。”

江沅问：“你为什么一定要保住一个对你下毒的人？”

如意先是沉默，而后慢慢哭泣道：“算是自毁吧，既然大哥这么想要储君之位，容不下弟，那我拱手相让又何妨。只要我名声毁了，贪图美涩连命都不要，我再也成不了大哥的妨碍，大哥也不必对兄弟下手了。”

江沅看着他哭，没帮他擦眼泪，口吻变得严肃严厉：“如意，我很清楚啾啾是不会害你的。”

如意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母后不信我吗？母后更疼大哥吗？那父皇呢，父皇至少信我吧。”

江沅摇头：“裴衍楷也不信你，他自个是风里来雨里去闯刀山闯出来的天下，他用的手段比你狠绝多了，他杀了不知道多少个兄弟姐妹。你这点小把戏在他眼里过不了关，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他想敲打太子，他也想维护你。”

如意这点手段只能称得上是小狐狸，在老狐狸面前不值一提。就是老狐狸有别的心思，所以没拆穿他。

江沅说：“你们兄弟真有意思，啾啾长得容貌酷似裴衍楷，但脾气秉性更像是我，他比我更加骄傲，因为他有骄傲的资本，更加不屑于暗地里害人，何况是害他的亲兄弟，害得如此明目张胆。你长得不像裴衍楷，有点像他，有点像我，在你骨子里面最像你父亲，你们都狠也都会演戏，今日就算是你演的天花乱坠，我也清楚的知道啾啾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意，别伤娘的心，也别伤你大哥的心。”

如意沉默了很久，从原本垂着头的动作变成了缓缓抬头，他看着江沅的眼神让江沅感到陌生，但陌生中又有一些熟悉，有点儿裴衍楷的影子。

“你知道吗？二哥他问我，我想不想当皇帝。”

江沅在心里把二皇子骂了一千遍，大部分是迁怒，但她总不能骂自己儿子，她心里炸了，面上还要保持平静，做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可以被孩子信赖，可以谈一谈掏心窝的话。

“你想吗？”

“我当然想了，人人都想当皇帝，我怎么会不想？我自幼就住在乾清宫，凭什么到了年纪就要搬出去！”如意的情绪有些激动。

江沅看着如意只有一个想法，不愧是裴衍楷的种，个个都野心勃勃。

如意的神色逐渐变得苦涩：“但是我也知道，娘，你不会准许我跟大哥抢的，你从来都更偏袒大哥。”

江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十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的，非要我一碗水端平，不然就闹，你以为你是几岁的孩子吗？你是几岁孩子的时候都没这么闹过！你责怪我偏袒你大哥，那裴衍楷偏袒你呢？他把你养在这乾清宫，一养十多年，谁有这种待遇，连我都在长乐宫里呆着呢。”

“父皇没有废大哥，那母后让我争皇位吗？”

“……”

江沅开始怀念从前风平浪静的生活了。

她想了半天，出去让人把啾啾叫过来。

不多时啾啾赶到，不过几日的功夫眉间就有一道刻痕，那是频繁皱眉愁出来的。

啾啾看着如意，如意也看着啾啾。

他们是兄弟，有着相似的眉眼，共同的野心，都来自于他们的父亲。

江沅心想，这里养的一窝子毛茸茸的小动物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