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身,徐邦庭已然镇定住情绪,冲着对面走来之人作了一揖:“江先生有何指教!”
在外人面前,徐邦庭总是恭谨有度,彬彬有礼。尽管对于这位在祭堂论辩中,被他三言两语,便驳得哑口无言的江先生,徐邦庭心下评语只八个字——才学平庸,见识迂腐。
“三日之后又有一场论辩,不知徐公子可打算参与?”江先生兴致勃勃地问:“论题已然出来——论战伐之道。”
徐邦庭连连摆手,张口便谦虚起来:“上一回乃是学生造次,言语之中竟是冒犯了先生,回去之后,又拜读了些典籍,才发现自个儿错漏百出,想想竟是后悔,让先生们取笑了,学生下定决心,日后要潜心读书,增长修为,莫因自己无知,而贻笑大方。”
“徐公子过谦,”江先生似乎打了主意,一定要说服徐邦庭:“徐公子当日之论点,我们几位后来又议论了一番,虽尚存幼稚之处,倒未必没有一番道理,我大齐以仁义治天下,‘仁’乃是圣恩,‘义’乃君威,恩威并施才是上策。好极,每每想到这句,我都要拍案叫绝!”
这位江先生是个书呆子,这会儿,顾自侃侃而谈起来。
徐邦庭却有些不耐烦,又往西头看看,想着还是不要跟过去了,让岳如饴撞上,免不得又要受白眼。这些日子多少伤到了自尊,他得先缓一缓。
“如何,这事儿便定了?”江先生又问。
“什么?”徐邦庭方才心不在焉,没明白江先生定了什么。
江先生一笑:“可是觉得同先生们论辩,有些束手束脚,三日之后,与你过招的那位,或是徐公子会有些兴趣。”
徐邦庭不打算上钩,摇了摇头,故意自嘲:“还请先生给学生留一点面子,当日已然太过招摇,若传到外头,被我父亲知晓,说不得还要被处家法。”
“此乃书院功课,徐侍郎怎会计较,徐公子不必担心,”江先生依旧试图说服徐邦庭:“这么说吧,二皇子上回听了徐公子论辩,极有兴趣,他对徐公子之观点有赞同之处,不过某些方面,也觉得有待商榷,所以这一回,乃是二皇子亲自提出,要与徐公子论辩一场。”
“他?”徐邦庭吐出这一个字,有些惊讶,也带卡耶拉几分鄙夷。
皇帝两位最大的皇子,大约未来储君,就要从他们之间选出。徐邦庭说心里话,觉得这二位都挺一般。不过比较而言,大的那个虽蠢了些,倒有些义气可言,至于小的这个……在徐邦庭眼里,便是两面三刀,如假包换的小人。
“徐公子意下如何?”江先生盯紧了徐邦庭:“便是山长,也对这次论辩怀了期待,说到时会亲自主裁。”
“就这么定了!”徐邦庭这下回应得倒是痛快了。
说到论辩,徐邦庭除了一位,谁都不怵。只是觉得这书院里的对手不成,所以才全无兴趣,不过既然有人主动约战,徐邦庭要是避开,人家还当他是怕了。
“如此便说定了!”江先生一脸的高兴,像是怕徐邦庭反悔,转身便走远了。
徐邦庭站了一会,又朝西头望过去。他突然想起,那边是库房,也没啥好玩的,岳如饴跑去要做什么?话说,岳如饴今天真有点怪怪的,之前明明离开了藏书楼,后头又折了回来……
一时间,徐邦庭想得头痛,也不想回斋舍了,背起双手,又往藏书楼的画室走去。
岳如饴进了西边,便有点转向,发现里头巷子一个接一个,倒是有几处看着十分破旧,且门关得极紧的院落,也不知道哪处是库房,甚至一路没瞧见半个人影。
直到岳如饴拐出一个巷子,走到一棵几人抱的老槐树。
有打斗声突然响起,岳如饴一怔,看向近处一间院落,声音是从那儿出来的。
那院子的墙皮早已斑驳,对着老槐树的两扇门像是都快倒了,岳如饴走近一些,注意到门前不高的台阶,或是经过岁月的磨蚀,竟变得锃光瓦亮。
“满书院,就你小子有种,从来不上供,真以为老子拿你不得,今日不把你治得服帖,老子这脸往哪儿搁得!”此时响起的,是一个还在变声期的男孩声音,听着十分凶恶。
另一人威胁道:“我说,老实将身上银子交出来,说不得还能有一条生路,若是要钱不要命,哥几个也成全了你。”
这边话音未落,便是拳脚相加的声音,门外的岳如饴又听到一人在骂骂咧咧:“这库房可是兄弟们的地盘,你装死可没用,今日拿钱换命,自个儿交出来,还是让我搜?”
岳如饴不免叹气,不管哪处都有人横行霸道,看来李显离开,也未必能还书院一个清净。
一阵猛烈的咳声响起,岳如饴听得一惊,魏子普在里头?
岳如饴忍不住又往前挪了挪,悄悄走到那扇破门外,上了台阶,隔着门缝的间隙,朝里头望去。
等看清楚地上蜷缩着的人,岳如饴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