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修行法力一朝散去,我也不曾想过我是不是会后悔。未曾想过,我为何要悔?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即便我多年不惜吸取人的精气为他延命,可是我知道,他只会越加厌恶我,越加不喜我。可是他越是这样,我只会越加恨,恨桑白夺走了本应属于我的一切。
我喜欢他,早在我与桑白救他之前。
我是一只狐,在大约很多很多年前,我在空旷的原野上奔跑,这是我第一次从青丘偷跑出来。奔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身上火红的皮毛绚烂地像天边熊熊燃烧的晚霞,我从小就知道我是族里难得出现的魅狐,天赐给了我一份与生俱来的美丽与魅惑,这足以让我一生心存感激。可是我不知道的是,魅狐一生也只会动一次情,而且注定为情而死,历代魅狐都逃不出命运的枷锁。
这就是魅狐的荣幸,也是魅狐的悲哀!
第一次接触人类是在他们设下的陷阱里。在此之前,我从不曾知道陷阱为何物。那份残酷和阴险已经超出了我的思考范围,于是就那样毫无准备地跌落了下去,在漆黑的深深的冰冷的坑洞里跳跃,呜咽,可惜我道行不够,资质尚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日薄西山,逐渐绝望。
这是与人类的初次见面,他们送我的礼物。而我也终于明白,为何族里的长老都严禁我们离开青丘。
我被装在了一个笼子里,送往繁华而喧闹的集市,很多人在我身边走来走去,驻足观望,一双双探询的眼睛写满了赞叹和觊觎。渐渐地我就明白了,他们是在欣赏我的毛皮,憧憬着将它剥下来披在身上的样子。可却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
我由恐惧变为了漠然,虽然我还是一只幼狐,可是些微的法术已经习得一些,待到有人将我买去,我大可以魅惑了他逃之夭夭,从此再也不回这人类的俗世凡尘。
直到他出现。
那天他骑了一匹雪白的马,在大群的金甲卫士簇拥下走过长街,一时间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而我却是疑惑地抬头看去。
不过我看不出什么与众不同的来,只不过是个长得稍微俊美有着漂亮大眼睛的孩子而已。我在想他会不会是买主的时候,就听见他说:“那个,拿给我看看。”
我注视着他的目光终于与他望过来的目光撞在了一起,我看到他的微笑,纯净而暖洋洋的,阳光一样的笑容。
“就是它。”他指着我说。
有人打开了笼子,抓着套在我脖子上的绳子往前走,我出奇平静地没有挣扎跟着那人走了过去,却已经在计算着如何逃跑的路线。却不想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可怜的小东西,是不是吓坏了?”
我感觉到我的一颗狐狸心猛然地震了一震,感受着他的手指抚过我脊背时那层暖暖的温度,我本来已经冰冷的血液就是在那一刻重新燃烧起来。
我听到有人轻轻地唤他:“殿下。”
我也看到他的眉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厌烦的神情带着十足的孩子气:“他们很讨厌,是不是?”
我本想点点头,可是他却不等我点头就解开我身上的绳索,将我放在地上,轻声说:“走吧,跟我回家?”他是在询问我。
我竟然丝毫没有犹豫地自己跟了上去,进了一座亮堂堂的大房子。然后,安心地住了下来。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抱着我深夜离开了那座大房子,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我却看得清,这是城外的山里。他跑得气喘吁吁,放下我说:“走吧,回你自己的家。”
自由如此突如其来,让我受宠若惊,可是紧接而至地却是伤心,以为他是不要我了。他似乎看出了我眼里的不舍,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王后喜欢上了你的毛皮,我,保不住你……”
我恋恋不舍地围着他跑了几圈,然后转身离开,待我跑出老远向后望时,发现他依旧站在那里。
我离开青丘的事情天窗事发,被族中长老降下重罚,等我受罚出关之时,人间却早已变了模样。彼时的我再不是那只弱小的小狐狸,已经可以化形飞翔。我循着记忆想去找他,却发现他住的屋子早已经换了主人。
我化身魅姬探寻他的下落,却打听到他由于受王上宠爱终究被王后害死的消息。狐是很容易感激的动物,也很容易专情的动物,绝不会像人类那样,几乎得到了整个世界仍可以满腹牢骚。而他就是我这一生注定躲不过去的情劫。
那是我第一次变成魔鬼,染上人类的鲜血,那金色的大房子,人类叫它王宫的地方,我用血与火重新洗涮了它。
决然离开,再次见到他,却已经是千年之后。他还是他,只是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