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爷头抬起来，露出如炬双眼，大跨步走进了大殿，众人便见阮公公也踏了进去，两个守门小太监又将门缓缓关了。

殿中，皇帝坐在纯金制作的龙椅上，一只手支住头，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不过一夜，他就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全盘没有了昨日上朝时的容光焕发，林相心中升起了一股苍凉，若不是自己还有儿女，怕如今也是如此吧。

“老臣叩见陛下。”林相恭敬行了一礼。

皇帝仿佛被从梦境中惊醒一般，抬头茫然地看了看林相，随意摆了摆手，示意林相起来。

“丹阳来了，”皇上道：“昨日朕做梦，梦见梓潼了。”

林相心中一动。

“朕梦见你、我、梓潼还有小夏，我们四人一起在御花园游玩，”皇帝声音中带了一抹温柔：“梓潼肚子不方便，却还是蹦蹦跳跳的，在梦中她还说要跟夏姑娘说要给孩子结成娃娃亲。”

说到这，皇帝轻笑了一声，仿佛看见了什么有趣的场景。

林相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皇帝也不在意，只是断断续续说着梦中的场景。

“丹阳，你可梦见过你夫人？”皇帝讲完了，将目光移到林相身上。

“早些时候还经常梦见，现在反倒没有了。”林相淡淡道：“毕竟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

“是啊，都这么长时间了，大概有……”皇帝皱了皱眉，便听见林相在底下说：“十八年了。”

皇帝看过去，林相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在陈述事实一般：“前段时间夏儿差点成亲。”

“是了，是这样。”皇帝道：“夏儿都能成亲了，居然已经过了十八年，可我怎么觉着事情像是昨天才发生一样。”

“林卿，你告诉我！”皇帝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为什么那个女人还活着！我是亲眼看着她死去的，我一直看着，可是为什么她还活着！”

林相却没有了平日里面对帝王时的那种小心翼翼：“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放了她。”

一个被帝王赐死的人居然活了下来，而且还是享受着荣华富贵活了十八年！无论为什么，这件事都不能轻易善罢甘休，林相知道自己把事闹大有危险，可是那又怎么样！

林相深深看了龙椅上近乎癫狂的皇上一眼。

过了许久，皇上才渐渐平静下来，在这期间林相一直没有动作，哪怕离他不远处的天下之主激动地说胡话，疯狂地摔碎了眼前一切能破坏的东西。

“我听说令爱受了惊吓？”皇上声音不复刚才的沙哑，隐隐带着一丝威严，他又变成了原先那个波澜不惊的皇帝。

林相点头：“若不是贺兰家的小子去的早，恐怕……”说到后边，林相便有些沉痛地消了声音。

皇帝在台阶上缓缓踱步了两个来回，道：“高家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道德败坏，枉费了朕的信任，即日起发放南蛮，子孙后代永世不得回京，抄家的一应事情便由你去吧。”

“臣，遵旨。”林相躬身应了一声，看向台阶上的人：“高家二夫人那里……”

皇帝身子顿了一下，道：“高家二夫人早在十八年前就死了。”

林相应了一声“是”，见到皇上摆了摆手，便退下了。

皇帝在偌大的大殿中走了走，最后疲惫地坐在了台阶上：“梓潼……你在吗？”

一个美貌的女子身着淡粉色宫装，柔荑捧着一个乌黑托盘，缓缓走了过来，将托盘摆在案桌上，对着坐在台阶上的皇帝嗔道：“你又坐在台阶上，当心着凉了，又要劳我照顾你。”

皇上心下一震，口中喃喃道：“梓潼……是你回来了吗？”

而后便见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俊朗青年出现在女子对面，对着眉头轻蹙的女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坐在地上了。”

“真的？”女子不相信地问道。

见青年猛力点头，女子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说话算话！再让我看见，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说着将托盘上的盅盖拿下来，露出里边清凉的糖水：“我给你煮了甜水解暑，快喝一点。”

青年偷笑，扯着女子的手腕不松手，另一只手端过碗将糖水喝了个干净，两人嘻嘻哈哈闹着，脸上都带着笑。

皇上近乎贪婪地看着女子的眉眼，两人在案桌旁嬉闹，皇帝就坐在不远处的地上。

两人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梓潼……”皇帝又喊了一声，只是偌大的宫殿仍旧空旷，再也听不见女子清脆的笑声。

皇帝用手捂着眼睛，忽地有一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隐入了明黄色龙袍中，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