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听说他前来拜见,便在稻香村接见了他。父子二人一晃将近一年没有相见,今番异地相逢都显得十分亲切,拜见完毕,康熙立即赐坐,叙谈赈灾之事。
康熙夸奖说:“去年夏季黄河泛滥,两岸百姓灾情严重朕对此事坐卧不安,唯恐各地灾民因得不到救援利于饥馑和瘟疫,这才派你兄弟几人分别去不同的地方筹集赈灾之物。你果然不负朕的厚望,连接运出两批大宗粮资,让河南灾情得以缓解,如果胤祀、胤祥、胤褆也都能够运去你募捐到的这么多的粮款,今年的灾情也就可以免除了,朕的心也就可以放下了。唉,只是除了胤褆运去一小部分粮食外,胤祀与胤祥却至今毫无进展,另朕十分失望。”
四爷一听这话,心中的疑团消去了许多,又十分谦逊的说:“为国家社稷办事时儿臣分内之事,救灾民如火,即使皇阿玛不吩咐,儿臣也有义务为皇阿玛分忧解愁,尽心尽力把力所能及之事做好。”
四爷说着,站在一旁的我偷看了一下康熙的神色。
四爷又补充说道:“儿臣以为其他阿哥也都会像儿臣一样有此想法,我等都是皇阿玛亲手**长大的,怎会不愿意为皇阿玛分担责任呢?当然,其他几位阿哥至今尚未募集到赈灾之资,并不是他们有意搪塞责任,不愿意出力,也许是做事的方法欠佳或力度不够吧?”
这话表面听起来是为其他阿哥辩护,而实际上却是表扬他自己。
康熙含笑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做事决不能单凭一腔**,应当注意方法和策略,在你们兄弟几人中间,你较往昔成熟多了,也能为朕分担一些忧愁,帮朕做点事,朕十分欣慰。如果你们兄弟几人之间少一些斗争,多一些合作,彼此能够友好相处,朕的后顾之忧也就没有了。”
康熙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忧虑之色,他沉默片刻又缓缓说道:“朕一天天年老啦。生老病死乃人生之常情,朕也不渴求什么长命百岁,随着年岁增长,朕已经渐渐感到精力不济。不知为何,我们爱新觉罗氏家族从祖先开始就没有超过六十岁的,朕今年已经近花甲之年,说不定哪一天就卧病不起一命归西。朕八岁登基,一生征战南北,平定内乱,开拓疆域。自忖对得起列祖列宗了。朕死而无憾,但也不能不顾虑你们兄弟几人在朕死后可能发生的争斗。唉,你们每个人的禀性如何,在朕的背后又干了些什么,瞒得了别人,能够瞒的住朕的双眼吗?朕只是狠不下心来罢了。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朕总不能把你们一个个都杀光了吧!”
康熙苍老的脸上滚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四爷还是第一次见皇阿玛流泪,他有点不知所措,特别是听皇阿玛刚才的那几句话,只觉得脊背上直透凉气,他摸不清皇阿玛讲这些话的真正用意,对皇上这次南巡的目的就更加迷茫了。
见皇上流泪,他急忙跪在地上,垂首说道:“皇阿玛不必多虑,皇阿玛今年才五十多一点,皇阿玛龙体一向安康又勤于健体强身,去年热河秋弥,骑马如飞,百步穿杨,箭箭命中目标,共捕得猎物百余头。阿玛福大命大,有上苍保佑,定会长寿的,几位先祖虽然英年早逝,多是死于沙场,而今是太平盛世,请皇阿玛不必过虑,以珍重龙体为上。”
康熙让四爷起来坐着,说道:“人活百岁终要死,何必恋生惧死呢?只要做到无愧天地臣民父母妻儿就行了,朕自思做到了这一点。”康熙叹息一声,“当然,朕也不是没有缺点,人无完人,金无赤足,朕的缺点就是为了人心肠太慈悲,特别是对自己亲近的人手太软,已至酿成几次大错。”
康熙说道这里,脸上不免露出一丝惭愧神情。
我心中有几分恍然。
朝中有人传出太子染指妃子的事,只不过波澜太小,不知是真是假。
康熙皇帝身为一国之君,做事的标准是什么呢?标准只有一个,就是皇权,只要威胁到皇权安危的,不论何人他都不会放过,而其他的事情都是细枝末节。
至于女人么,那是身外之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漂亮的女人谁不喜爱呢?就像那摆在桌子上的花瓶,谁看好看都想摸一下,后宫嫔妃成百上千,却不能满足一己之心,对于别人染指个别宫妃他也可以理解了。
如今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并且是承袭大统的太子,他没有秦嬴政的狠心,他希望那只是诽议,恐怕是因此才借故南巡试探一下那事的真假。
四爷试探着说:“阿玛内心的苦痛儿臣也明白,自从那次南闱科场事件后,儿臣闭门思过已认识到自己以往行为的不足,也尽量与总兄弟和睦相处,以诚相待。特别是二阿哥,儿臣会维护他,听从他,决不再让皇阿玛为此事伤心。”
康熙的情绪比刚才好多了。
“难为你有此孝心,朕并不是要你等处处维护胤礽,唯他马朕首是瞻,他有什么缺点错误或是不当之处也应该奏报与朕,这也是为他好,以便让他改过自新,将来做一代明君。这是朕最担心的。”
康熙看看四爷,也试探道:“朕知道你们兄弟之争胤礽的才华学识与办事能力平庸,你等瞧不起他,可他也有自己的长处。若有人窥探太子之位,朕必定,杀无赦!”
我的心如同打碎的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皇上还是偏爱于太子,只是这话,四爷该如何接受的了。
看着四爷黑瘦了许多,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康熙也定了定神,道:“过几日就是你十弟寿辰,你也回去,凑凑热闹,早早操办吧。”
四爷应了,恭恭敬敬的叩首,我跟着他身后离去了。
夜,冷冷清清。
我们在船上已过二日,须得一夜才能到达。
船上不及大陆,晃晃悠悠,引得人只想吐,所幸一路上,四爷相陪,我也不寂寞。
我靠在四爷的肩膀上,听着他吹着萧,箫声抑扬顿挫,持久夗长。
箫声渐渐停了,他叹息道:“委屈你了。”
我抬起头,笑了笑,“不委屈,可比我一个人的时候好玩多了。”
从漠西到京城,从京城到喀尔喀,再到金陵,杭州,苏州……
四爷事务繁忙,关照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我却心甘情愿的跟随着。也许没有人知道,当我面临死亡的那天,我已经坦然接受,然而是四爷救了我。
只一眼,就注定了这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