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选了个位置坐下,正对着包馄饨的人。
于信霏目光怔怔的,只盯着那个忙着包馄饨而没有时间抬头的人。
那个人,穿着一件白色罩衣,头上戴一顶白色的帽子,一只手拿面皮,一只手拿勺子,双手默契地快速捏出一个个小小的馄饨来。
那低头的面容里,只有圆润的俏鼻看得真切,她的皮肤依然白皙,双颊却拖着两条疲劳的沟壑,眼角和额头多了很多细纹。
“客人的两碗馄饨,别又忘了。”她虽然什么也不看,却什么都听见了,似乎男人总是记不住,她在帮记着,提醒着。
她的声音清亮而坚稳,好像有一腹平稳的力气在支撑,别看她一脸疲惫,声音一点儿也不虚。
“馄饨来了。”男人已经端了上来。
于信霏看了男人一眼,认出他并不是当年那个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谢谢。”清亮而平稳的道谢声,和刚才那道嗓子如出一辙。
许优林微微意外,以为是同一个人在说话。
两个姐妹他都见过,小女儿最像妈妈,无论是小巧圆鼻,还是白皙皮肤,就连那低头的一瞥一蹙,是走失在路上也会被人拉来团聚的地步。
“包完了,只能再卖十碗,来客人就说没有了。”
里面的女人站起来了,自顾去水池洗手,握住罩衣擦了擦,顺手就把罩衣脱下了。
修挑的身材,纤细的腰脊,脱了帽子就流泻在肩的头发……
许优林微微一惊,座中的这个人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头发的长度也相同。
“奶奶,我今天中午要和同学去书店,不回来吃饭了,你不用去接我。”
“钱够不够啊?奶奶再给你一点?”
“不够呢,现在的书很贵,爷爷都不给我多余的钱。”
“爷爷不给,奶奶给你,缺多少你和我说。”
于信霏又开始扣起手指,疼痛令她面色悲切,只不安地看着那一脸慈祥的面容,是以前她从未见过的温和。
她更想不通,如此一副卓越风姿,怎能甘心被人叫奶奶?
“快走,别迟到了。”
人从身前经过,她及时低头,等人开着面包车离开后,她终于抬起眼睛,时而凝望空空的包馄饨位置,时而看看空阔的水槽,时而向门外注去茫然不安的目光。
“快吃一点。”许优林拉回了她的目光。
最近她总吃不下东西,可现在一口接一口地嚼动着,急切地咽了下去,眼泪突然滚滚落下。
整整一碗馄饨,她很快就吃完了。
妈妈这个身份,无论以何种方式出现,总是包治百病,她没有一点点想吐的恶心感。
“老板,剩下的十份馄饨卖给我吧,不煮,我带走。”许优林先去预订了。
她抹了一把泪水,拿起汤勺再喝汤。一碗清淡的葱花馄饨汤,是以前她看着姐姐大口大口喝光的,她学着姐姐的样子喝得见底才舍得放下。
出来后,她茫然地站着,依旧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跟我走。”许优林轻轻搂住她,将她带回了车里。
车子开动了,她回头看一眼这家餐馆的四周,害怕自己忘记了以后找不到路,所以在记标志。
“湖边停下,我想走走。”她听见自己低落的声音在做请求。
水位下降了很多,沿着岸边石头走下去,身后一直有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跟随,似乎怕她跳进去。
怎么会呢?她只是想来这里走走。
这里空阔、安静,气氛沉沉,很适合哭泣。
在这里哭,只要捂住脸、压抑住声音、背对着身后一切,就可以了。不必担心被人看见,又被谁听见,给她嘲笑或者讥讽。
“于信霏……”
她差点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她狠狠擦干脸上的泪水,吸了一口气又冷静了下来。
“回去吧。”她转身先走。
回到酒店,开门、关门、一扑在床,突然放声大哭,她只是很想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