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的大牢里,宋正则气得直跳脚,指着安以宁,白嫩的手指恨不得戳破他的头。
“你怎么就这么蠢!那是闽南王的儿子!是皇上的孙子!
你就这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了他?借刀杀人,你不会,套麻袋打闷棍,你也不会?
亲眼看到你杀人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你爹和你师父想保你,都保不住!你怎么就这么蠢!”
宋正则越骂越生气,这世上竟然还有比他更蠢的人!
安以宁呆呆跌坐在大牢潮湿肮脏的地面,任由宋正则一声声地骂他,漂亮的小脸灰暗无神,仿佛早已灵魂出窍。
“宋世子,宁哥儿”。
霍幼安清朗的声音拂散了满室的阴暗,宋世子住了口,抚了抚自己的心口,重重喘气,勉强应了一声。
霍幼安弯腰进了大牢,拉着安以宁站了起来,皱眉,“我说过,习武之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肩挺腰直”。
唔,虽然他自己做不到,但还是要要求徒弟做到的。
安以宁下意识挺直腰背,叫了声师父。
这一声“师父”喊出了口,仿佛开启了什么闸门,出事后一直呆呆地没有什么表情,更不会说话的安以宁突然哽咽了一声,眼泪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霍幼安嫌弃,“先把事情说清楚再哭”。
安以宁又控制不住地哽咽了一声,却在霍幼安嫌弃的目光中很快控制住了情绪,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最近京城群议汹汹,说的都是闽南王妃。
铁帽子胡同向来热闹人多,谈论的人自然也多。
其中,最热闹的就是街头的各种茶馆酒肆。
安以宁向来爱热闹,走累了,和白宣一起进茶馆喝茶时,听到人们在谈论此事,便也兴致勃勃地听。
不想,萧庭竟也去了那个茶馆,听到了当即大发雷霆,吩咐侍卫关上大门,将所有人都堵在茶馆里绑上,下令一个个地敲掉所有人满嘴的牙。
安以宁也知道惹上了不能惹的人,拉住了一开始就要反抗的白宣,乖乖让萧庭的侍卫绑住了。
不想,萧庭竟又吩咐敲牙。
眼看着闽南王府的侍卫真的开始一个个地敲食客们的牙,迟早会轮到自己,安以宁忍不下去了。
他自己功夫不够,就让白宣先挣脱绳子,再来解他和石副将的绳子。
他们解了绳子后,本来准备偷偷溜出去,到兵马司报信,不想却被萧庭发现了。
萧庭立即吩咐侍卫去抓他们,他的侍卫中有几个身手极好,竟然将白宣和石副将压制得死死的。
眼看着白宣和石副将要输,安以宁只得趁乱挟制住了萧庭,威胁他放他们几个离开。
萧庭只有十来岁,却是个狠的,根本不怕他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吩咐侍卫继续下手,还故意往他匕首上撞。
他吓得稍稍松开了手,立即就有侍卫觑空来救萧庭。
他只得再次挟制住萧庭,与他们周旋。
他不敢真的伤了萧庭,那些侍卫又个个身手比他好,随时都能抓住他,再钳制住白宣和石副将。
到时候,萧庭一定会吩咐先把他们几个的牙全部敲掉!
师父想救他都来不及!
他着急下狠狠一掌拍上了萧庭的后背,厉声喝道,“全部住手,否则我杀了他!”
安以宁说到这迷惘抬起头看向霍幼安,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师父,我不知道!我怕镇不住那些侍卫,吓不住萧庭,那一掌的确用了力气。
但,但,我真的没想杀他,我也不知道,我一掌下去能拍死人!”
宋正则跳了起来,气得大骂,“你这语气还挺骄傲的怎么地?
你不知道你一掌下去就能拍死人!显得你武功好是不是?”
霍幼安蹙眉,“事情不对,宁哥儿没那么好的武功,就算他一掌正中萧庭心口,也拍不死他。
要么是萧庭本就有心疾之类的病症,要么就是有人趁机用细小的暗器杀了萧庭。
宁哥儿,你仔细说说萧庭的死相如何?”
宋正则张大嘴巴,安以宁呆了呆,一把抓住霍幼安的袖子,急切开口,“师父!真的不是我杀的人?”
霍幼安嫌弃甩开,“你那点子力道,落在我身上,挠痒痒都不够。
那个萧庭再柔弱,你也不至于一巴掌就拍死了他,顶多就是把人拍得吐口血”。
“不是我不是我……”
安以宁喃喃念着,忽地一头扑进霍幼安怀中,大声嚎啕起来。
霍幼安,“……?!”
他的衣裳!
前前今天刚夸过好看的!
他这鼻涕眼泪的全抹他衣裳上,要是洗不掉了怎么办!
霍幼安抬起手,想把这个小讨厌鬼扔开。
只他的手再落下时,却是再温柔不过的力道,一下又一下地抚着那因着痛哭悲伤而不停耸动的后背。
算了,安北有一整座矿山,不至于连件衣裳都不肯赔。
他回去让茹娘算算这件衣裳多少钱,跟安北要账,再让茹娘做件一模一样的好了……
……
……
闽南王因闽南王妃之死伤痛、愤怒,这些日子一直闭门在家,除了实在没心思出门,也是暂避风头,更是全心谋划报仇。
当时,他眼睁睁看着闽南王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个老朽诡异的怪物,心中只剩惊惧、恶心。
后来,闽南王妃被烧成飞灰,他回过神来,却又怀念起她的好,怀念起自己这么多年对她的全心爱慕来!
虽然,他不知道宋正则那批人具体做了什么,但他知道他们肯定做了什么!
明明,清清和圣女都说过,甚至连白前都说过,锁千年的毒要到三十五岁才会发作。
清清今年才三十二!
就算她会变成那种怪样子,也至少还有三年时间!
更何况,清清现在还在用圣女教她的法子延缓毒性的发作!
怎么会那么快,那么巧地当着父皇,当着萧知意,当着夏首辅和几位重臣的面当成变成那副鬼样子!
闽南王越想越恨,把帐全部算到了宋正则头上。
还有唐知味!
不是他当时绊住了他,清清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宋正则带着几个侍卫和衙役就抓住了!
他们是一伙的!
父皇说清清是妖物,不许他设灵堂,风光大葬清清,更不许他们守孝,他连她的死后哀荣都无法给她!
闽南王无法排解自己的痛苦和思念,便全部转化成了对宋正则和唐知味的痛恨上,满心都是谋划着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要整个承恩侯府为闽南王妃陪葬!
今天,他照例招了谋士来商量,突然有小厮哭着跑进来,喊道,“王爷,不好了!三爷被人打死了!”
有一瞬间,他根本没听懂小厮喊的“三爷被人打死了”到底是什么意思,神色空白地怔在了那里。
反倒是谋士腾地站了起来,厉声追问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