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中年男子走进来,这里头不乏与钟家有生意往来的。这当口上门,自然不是谈生意那么简单。
钟樵暗道何平昌好手段,竟说动这些人来当说客,正要发话,岂料沈兰芝冷笑一声率先道:“诸位若是来为那何平昌母子打抱不平的,便请回吧!这里头,谁才是最冤的那一个,还说不定呢!”
自家妻子平日里温言小意,却是个不怕事的。钟樵抚了抚袖口,将舞台交给沈兰芝。
沈兰芝是个藏不住气的,噼里啪啦一通数落,那几人还未开口,便被打得措手不及。
为首的何家旧交一甩衣袖,阴阳怪气道:“如此咄咄逼人,怕是钟家遗风了!”
“你!”
沈兰芝被噎一下,正要反驳,钟樵出声阻止:“兰芝。”
他端起茶盏,略略撇去浮沫,慢悠悠道:“诸位过来,便是闲着无事上门唠几句?”
那为首的男子冷哼一声道:“钟何两家之事街头巷尾都传遍了,何老爷子曾对我有恩,若此时并非空穴来风,我定然要为何老爷子讨一个说法……”
其他几位自称是旧交的人纷纷应是,有人道:“……这账目上应是清楚写着的。我们要查账!”
沈兰芝差点气笑了:“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查我们钟家的账?那青天大老爷都没说什么,你们倒是跳起来了!诸位也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几人被她一奚落,面上青白交加。钟樵唱起了白脸:“你们几人里,不乏与我钟家有合作的,钟家做人做事,你都看在眼里,如今上门讨说法,怕不是另有难处?”
话音一落,角落里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支支吾吾,半响开口:“那何公子实在可怜……”
何平昌都求上门来了,这人想着当初若不是何老爷子多有照顾,自己哪有今天,于是热血一上头,便跟着其他人来钟家讨说法。
如今冷静下来,才知道这事儿里里外外透着匪夷所思,也有许多说不过去的地方。
“此事定是何公子误会了,何老爷好赌,当年正是败在了赌桌上,对于他好赌成性,想必你们也有耳闻,又及当年一场大火,将何家库房付之一炬,这才落得……”
为首的男子反驳道:“何老爷子好赌,却不至于赌得把家产赔上!至于那场大火,定是有人暗中放得。否则岂会来得如此蹊跷?”
赌鬼的心性向来是难以琢磨的!
至于说蹊跷……
钟樵面色一沉,再好的脾性也被磨掉八分,冷声道:“如此说来,你竟是有证据了?”
闻言,那人眼底略过一丝惊慌,很快便沉住气道:“何公子说了,他手上有证据。”
怪不得这些人敢大张旗鼓上门。
钟家几位族老也不是省油的灯,早就耐不住听着几人胡言乱语,怒道:“你放屁!”
接下来轮不到钟樵交涉,几位族老口齿伶俐,将这几人怼得面色难看,逃也似的离开。
只是到底呈了口舌威风,事情却未有半分解决。有人叹道:“这何家是有备而来。”
俗话说得好,阎王易惹,小鬼难缠。被何平昌咬上,当真是流年不利。
只是这点风浪,倒不至于让钟家自乱阵脚。
送走了几位族老,钟樵警告下人,千万不要将这事告诉老夫人,她本就因钟晚失踪一事积郁在心,若是知晓,恐怕又得气上两回。
这时,门外通报的下人走进来,说是铺子里的掌柜的来了。
这阵子钟晚失踪,钟樵和沈兰芝便代劳了掌家之责。
因着先前布置妥当,钟晚就算始终,也未能引起大乱子。
那掌柜的照例通报了铺子里的生意,临出门前,扫了二人一眼,心底已有成算。
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像是想起什么,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上回小姐说让我每逢十五便查一下去岁几个季度的账,说有新的算账法子,叫我务必要尽快……’
钟晚是个锐意进取的,自从上任后便三五不时的革新,钟樵不疑有他,便准了。只是临说出口前,想了想,招来两个贴身侍从:“账务繁琐,你们去帮着点张掌柜的。”
两个随从并着掌柜的一同离开,被称作张掌柜的男子低眉顺眼,将思绪藏在眼底。
钟家铺子多,账务统管起来并非易事。通常每个铺子有三个账本,一本在店里,一本在钟晚手里,另一本则在账本库房,钟家时代经商,历来如此。
去岁的许多账本都放在账房,张掌柜一进门,便瞧见里头堆积成山的账本。
这里头有些账本,甚至比张掌柜年纪还大。
看守库房的老头是个跛子,见有人来了,仍是执意杵着拐棍陪同上前,丝毫不敢懈怠。
张掌柜跟他寒暄了两句,便开始手动检查账本,他每个动作,旁边都有人仔细盯着。
张掌柜是也不敢懈怠,按照序号分门别类搜寻,摘录,再仔仔细细地放回原处。
只是有时候实在看累了,才吩咐旁人,帮忙叫一盏茶,也帮那跛子看守叫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