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2 / 2)

一墨惊华 七渺渔 2326 字 2个月前

厨房里的婆子热火朝天烹饪着各色佳肴;丫鬟们端着托盘,如银鱼般步入正厅;门口钟家人接应着不断造访的达官显贵。

“大小姐可真是厉害,以前不显山露水,竟一下子得到天墨令牌,我听说二房的少爷从前参加贡墨大赛,次次落选,还被同行狠狠取笑了一番呢,如今大小姐总算让钟家扬眉吐气了。”

“可不嘛,待大小姐回来,咱们钟家的墨坊又要蒸蒸日上。”

两个小婢子端着托盘,穿过垂花门,嘴里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倏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一道轻柔的嗓门传来:“怎的话这么多?”

婢子们一愣,回头见是一位身穿淡青色襦裙的女子。她面色寡白,有些病弱。忙行礼道:“家主。”

这人便是如今在任的钟家掌印之主钟雪灵,也是钟晚的姑母,曾经也是佼佼明珠般的人物,钟家如今的鼎盛繁华少不了她的助力,只是可惜天生身子弱,人到中年也愈发淡泊,清浅了追名逐利的心思,一心要把位置传给钟晚,可惜半年前钟晚在老太太寿宴闹出岔子,她不得不继续接管家族事物。

钟雪灵不同其他家主那般严苛,小事上倒也柔和。婢子们说着些讨巧的话告饶,喊她姐姐,要回去帮她拿御寒的披风,钟雪灵笑骂:“我这般年纪了,岂能是姐姐?没大没小的,都给我干活去。”婢子们嬉笑着离开。

临近晌午,天又下起了雪,棉絮似的往下飘,钟雪灵裹了裹衣襟,站在檐下赏雪。

“雪灵,你怎么站在这里?”沈兰芝急匆匆走来,担忧地看着她。这位姑子身体不好,沈兰芝与她姑嫂和睦,虽只比钟雪灵年长几岁,却一向照顾她。

“嫂子,我又不是真的病秧子,如今身体好的差不多,吹会儿风没事。”钟雪灵笑了笑,“我只是想晚儿了,前几日传信回来,说这个时辰归家,也不知到哪里了。”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婢子的呼声:“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钟晚刚走到门口摘下斗笠,眼尖的管家就将她认出,忙让人去通报,几个婢子一窝蜂涌上来伺候她,钟晚仿佛又回到了曾在钟家前呼后拥的日子,只是经过这段时日的磨砺,她早已习惯自力更生,在婢子提出地上路滑,要背她时,被她断然拒绝。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钟晚笑道。

几个旁支年幼的小孩原本有些惧她,见她笑容和善,也大着胆子凑过来跟她搭话,

“大姐姐,天墨令牌是什么样子的啊?”

“听说它可以召唤墨仙,是真的吗?”

孩子们童言童语,钟晚比以往多了些耐心,掏出黑玉令牌给他们看,一时气氛热闹。

“回来了?”一道年迈的嗓音传来,老夫人被母亲和姑母搀扶着,颤巍巍走出来,半年未见,不知为何她觉得祖母又老了几分,鬓角的银丝比以往更多,她鼻尖骤然酸楚,也不顾旁人,便像往常一般,孩童般扑到她怀里:“祖母!”

“哎哟,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年迈的老人被她抱得往后扬了扬,嘴上说着责怪的话,眼角却带着和蔼的笑意。

“祖母,我想你。”钟晚抱着她,鼻头蹭了蹭,嗓音有些哽咽。

“好,好,回来就好。”老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雪愈下愈大,白纱般笼罩着天地,钟家阖府热热闹闹,连空气里的寒冷也好似冲淡几分。

钟晚挽着老夫人,一行人往正厅走去,

今儿为了给钟晚接风,厨子好似拿出了看家本领,放眼望去是各色佳肴,目不暇接。

水晶肴蹄、清炖蟹粉狮子头、鸡汤煮干丝、无锡肉骨头、金陵丸子、白汁圆菜……

都是她爱吃的人。

一行人并着其他人落了坐,二房程氏上上下下瞅了她一眼,眼底是不加掩饰的酸溜溜,“晚姐儿如今还真是风光啊,御赐的天墨令牌,江陵你是头一份。”

程氏一贯是这般不阴不阳的性子,虽估摸着自己在熙洲,没少被她坑害,但眼下一家人团聚,钟晚懒得和她掰扯,便敷衍几句,随她去。

程氏自讨没趣,撇撇嘴。

少了程氏阴阳怪气,又及林氏母女被禁足不在,钟晚一顿饭吃得和和美美。

接下来几日,她闲赋在家,看看墨谱,赏赏花,骤然空闲下来,竟让她有些不习惯。

正打量着如何消磨时辰,这日,老太太院子里婢女清荷过来,“大小姐,老夫人请你过去。”

“清荷姐姐?半年不见,你倒是越发漂亮了。”钟晚系上绒毛披风,走出去。

清荷面上一羞,嗔道:“姑娘就爱打趣我。”

路上,钟晚问:“祖母可说了是何事?”

清荷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不愿透露的样子,“到了您就知道了。”

钟晚就明白了,约莫是一件大好事,她隐约有猜测,步伐不由得加快了些。

到了正厅,甫一进去,便见里头有不少人。

钟家是大姓之家,到了钟老太爷这一代人丁却略显凋零,尤其是几年前钟晚的二叔病故。来的大部分都是族里说话有分量的旁支,一直小辈则规矩地站在一旁。

首位坐着两人,一个是老太太,另一边是钟黎。

见人来了,钟黎略微颔首,立刻有人搬来一张凳子放在中央,示意钟晚坐上去。

钟晚刚一坐定,便听钟黎轻咳一声,沙哑的嗓音响起:“诸位,钟家百年基业辉煌至今,少不了在座的人,承蒙照顾,我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几年,如今病体不堪,怕拖累了诸位,便将掌印之位传下去,钟家小女钟晚素日来纨绔跳脱,如今倒是成了气候,我便将掌印传到她手中。晚儿还年轻……咳咳咳……”钟黎停下来抚着胸口,气顺了说:“若是哪里得罪,还请你们多多看顾些,莫要责怪。”

话落,正厅内落针可闻。

钟晚毕竟还年轻气盛,虽然知道自己一旦拿到天墨令牌,掌印便是囊中之物,可真到这一刻,心里还有些紧张,直到众位族老齐齐点头,朝着她投去期许的眼神。

她呼出一口气,眼神明亮。钟黎起身,亲自将一个沉甸甸的锦盒交到钟晚手里。

盖子打开一侧,她看到里头是一本厚重泛黄的账本,还有一个青龙腾翔的印章。

钟晚握着锦盒,心中滚烫。从前外头人说她纨绔并非虚言,她千恩万宠长大,人生顺遂,面对掌印多少有些逃避畏难。

直到那日教习师傅又被她气走,家里人破天荒没有训斥她,只是姑母满脸失望:“晚儿,我们本不欲逼你,但你如今的自由自在,殊不知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钟家如今繁盛,是祖母与姑母,乃至钟家祖祖辈辈的心血,绝不能落入歹人手中。

姑母失望的眼神,这比打她一顿板子还要来的痛。

从此以后,她收敛言行,懵懂图变,而今终于拿到掌印,成为曾经的——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