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大人。”
顾善顿了一下,随即温吞地对沈太傅躬身行礼,举手投足间的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沈太傅望着他微微一笑,仿佛是老友相见,不紧不慢道,“顾公爷,我早就说过你不是池中之物,将来一定要升官发财的。你看,这不圣上就提拔你了吗?”
顾善笑了笑,对沈太傅这阴阳怪气的嘲弄不甚在意,反而道,“听闻令千金将要出嫁,沈家也有喜事临门,可喜可贺。”
他意有所指,沈太傅当然听得出来话外之音。
“我让她在这时出嫁,是为了给她母亲冲喜。”沈太傅露出几分忧虑和牵挂来,真像一个盼着爱妻早日好起来的君子,“她母亲这几日身上越发不好了,让我心慌的很。”
“贵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好转。”顾善不带什么感情地说完这话,对沈太傅又躬了躬身,随即就转身要上马车,却听沈太傅在他身后嘲弄道,“此次礼部虽换了一把手,但接任尚书一位的吴大人是你顾公爷的门生,昔日深受顾公爷的知遇之恩,他在朝廷做官许多年,也多亏你提拔指点,否则以他的资质和手段根本就坐不到侍郎的位置。如今他当了尚书,自然也仍和往日一样仰你鼻息。因此你虽离开了礼部,礼部仍然是你的一言堂。你既不用承担礼部选妃的重任,又能在暗中掌控一切。顾公爷,这一趟不管怎么算,你可都赚着了。”
闻言,顾善缓缓回过头,看着沈太傅半晌,才笑道:
“太傅大人,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沈太傅冷笑,“顾公爷,你不愧是一代大儒,这儒学里的中庸之道,可是被你整明白了。中庸一道,真摊开了往直白里说,不过装傻二字。要论这个,那还是你会装,我装不过你。”
顾善垂首,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太傅大人这么理解儒家的中庸一道,未免有玷污圣贤之嫌,在下就不就此多言了。”
说完,他没再理会沈太傅,掀了帘子坐进马车。
沈太傅望着安国公府的马车,在寒冷的冬风中站得像一杆枪。
·
御书房。
昭庆帝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福寿跪在一旁,给他按摩着头上穴道。
“这吴时节算是可用之人。”
这么按了一会儿,昭庆帝觉得有些受用了,出了一口长气,随即出声道:
“他虽和顾善的渊源颇深,但他为人胆小谨慎,是个不能成大事的东西。他知恩情,但不重恩情,利字当头,险字逼近,他顾及自己都顾及不过来,哪里还会去听他老师的呢?而他又深受儒学熏陶教诲,真让他做出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事,他又做不出。朕最喜欢这种人了,当不成君子,也当不成小人,不能对别人狠,也不能对自己狠,逆来顺受,软硬皆吃。让他来当这礼部尚书,他既不敢亲近燕王和顾家,也不敢亲近沈家,刚刚好是个软柿子,随朕拿捏。”
福寿手上动作不停,力道不变。他心中想着,圣上换掉了官风清正有所作为的顾公爷,换上来这么个纸糊似的吴时节,长久来看,不是好事。
吴时节确实是个好拿捏的,但他软弱无能,圣上能拿捏他,和他同级的大臣能拿捏他,他底下的官员也能拿捏他。顾善在礼部时,让吴时节来当侍郎之所以没出差错,是因为顾善当了他的主心骨,这才让他不至于行错踏错,但这种人是不能独当一面的,真让他当了礼部尚书,那礼部得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