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时过境迁(2 / 2)

朱家现在虽不是郑宦乱党,可朱家想借着西凉人之手除尽异己,手脚相当不干净,又比起乱党好到哪里去?褚栖月深知昭庆帝内心的算计,因此他明知朱家的卑鄙险恶之处,又握有能让昭庆帝不得不置朱家于死地的证据,却没有说出来。

他和昭庆帝在这方面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只想让朱家伤筋动骨,不想对他们斩尽杀绝。只有先留着朱家做皇兄牵制顾家的筹码,一切才能从长计议。只有从长计议,才能有足够多的时间将拿朱家当掩护的真正敌人先除掉。

一个半死不活的朱家能换来昭庆帝对顾家的稍许宽心,这笔买卖很划算。所以他何必现在就弄死朱家这头困兽呢?让他们苟延残喘在笼中挣扎,才是正道。

反正他握有朱家和西凉人勾结在一起的把柄,想弄死他们,也只是早晚的事。

“皇兄不觉得,有人故意想让您认为朱家就是和郑宦余孽勾结在一起的重要势力?”褚栖月缓声道,“正因为种种迹象都表明朱家有不臣之心,朱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这反而可疑。”

昭庆帝沉吟了半晌,一双龙眼晦暗不明。他望着褚栖月,眼里带着审视的意味,微微抬起下巴,用了一个有些居高临下的姿势,轻声道,“燕弟认为,朱家因为底子不干净,所以被真正的幕后黑手推出来当替罪羊?”

褚栖月面带微笑,从容不迫地说:

“臣弟认为,若朱家真是和郑宦余孽勾结在一起的大老虎,就不会这么快就浮出水面。郑宦余孽现在手里握的筹码,还不足以放手一搏。这时候,他们怎么会让真正庇护他们的大树暴露在皇兄您的视线下呢?”

昭庆帝缓缓闭上眼睛,明黄的龙袍衬得他沉静的面容更显端正,竟是让褚栖月看得一时失神,仿佛透过面前这个稳坐在龙椅上的帝王,看到了当年那个酷爱诗词文赋的风流皇子。

褚栖月想起了九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他们的父皇没有驾崩,母后也还是皇后。那一年他尚未及冠,还住在宫里。有一日已经被封了王爵的皇兄进宫来找他,笑着说要带他去城外踏青。

皇兄带着他去向母后请过安后,兄弟两人换上微服出宫,骑快马驰骋在京城初春的街道上,正是鲜衣怒马的好年华。沿路的行人们避让在两旁,还有着春衫施粉妆的娘子媳妇偷偷仰望他们,只因他们不经意的一眼略去,就娇羞地红了脸颊。

说是要去踏青,但皇兄却没带他出城,反而带他去了京城灯芯坊里当年最有名的青楼。

“所谓春景,最美不过佳人递来的曲米春。”

当年的皇兄半倚在美人怀里,醉醺醺地朝他端起酒樽,随即一饮而尽。一旁美貌的歌女们头戴春花,轻撩琵琶弦,百转千回地唱道,“问道云安曲米春,才倾一盏即醺人。”

那时候,皇兄也是像如今这样闭着眼睛,面容沉静如水。

只是那时的皇兄张口闭口跟他谈的都是姑娘,仿佛在唇齿之间都旖旎生香,如今他们兄弟聚在一起,说的却是杀人不流血,在无声无息之间取人项上首级的事。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从云,马上就入冬了。入冬之后,离开春就又不远了。”沉默半晌之后,静到针落有声的倦勤斋内响起帝王低沉浑厚的一声轻叹,“等到开春,一切都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