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葭脸上笑意一僵,她本想说的是拉着穆辞一起准备,但这时又只能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几个女孩儿都默契的不再谈起这个话题。
说说笑笑,便是说到穆桑与穆葭在老宅的日子。
穆葭道:“大姐姐你可是不知道,七娘和三弟被二姐姐照顾的可好了。当初七娘不足月出生,跟个小奶猫一样,现在能跑能跳,还会跟着三弟一起胡闹。二姐姐可真是废了多少心思。”
“大姐姐们,怕是还不知道,祖母已经给二姐姐相看起了亲事来。”
穆桑脸色一下涨红,故作凶狠地瞪着穆葭,要去扯她的嘴道:“好你个小丫头,竟然打趣起我来了。”
穆葭起身躲着穆桑,还故意逗穆桑道:“我可是见着二姐姐脸红了,况且我说的这也是实话……大姐姐,你得做主帮帮我。”
她躲到穆柔身后,冲着穆桑嘻笑。
几个女孩儿也跟着笑了起来,看着她们打闹。
穆柔护着穆葭,又让穆桑坐好,追问道:“说是哪家了吗?”
穆桑羞红的说不出话来,又忍不住低下头,可眉眼间的欢喜之色是骗不了人的。
穆柔心下立刻都明白了,又问穆葭:“你可知道是哪家?”
穆葭见穆桑不再追她,便坐下摇头晃脑道:“也算得上是我父亲的门生,我记得好像姓陈,单字,单字……”
她一时记不起那人的名字,在嘴里喃喃重复这几个字。
却是穆桑忽然开口道:“单字一个澜,他叫陈澜。如今与大兄是同窗。”
陈澜…!
穆柔听得这个两个字仿佛被人当头一棒,脸色差点绷不住的垮掉。
穆辞瞧着穆柔变幻不定的神色,低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随即道:“那二姐姐可是见过这位陈举人?”
陈澜与穆崇是同窗的话,两人也应是一样功名的。
穆桑红着脸,低声道:“见过。”
语一出,又羞恼:“不许再问了,都还没成了……不许再问了!”
一时竟无人察觉穆柔的异样。
众人散去,穆柔有些怅然失措地起身。
穆辞见着她们都出了屋子,才轻声开口问:“大姐姐认识陈举人?”
穆柔脸色一变,猛地回头看向穆辞,眼底神情莫名,她想起宋之问,想起这一世她想要做的事,又缓缓沉静了下来。
她温柔笑笑:“不认识。”
穆辞微微挑眉,道:“不认识最好。”
莫名的话语,也只有她与穆柔的两人听得懂。
穆柔:“我知晓了。”
晚间的时候,善善走进了屋子,又点亮了几盏烛火。
穆辞又重新画了之前的画,还让善善帮忙给裱起来。
善善拿着画,一时觉得酸酸的。
穆辞道:“你说这几日会不会出事?”
善善拧着眉,纠结道:“小姐总是去想这些坏事。”
“可我就算不想,它也总是会发生的。所以,这几日要多留心一些,我总觉得四姐姐那边又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善善面色一整,沉沉地点了点头。
……
夜色深处。
蒋姨娘冲着佛龛拜了拜,才缓缓起身。
许妈妈道:“小姐。”
蒋姨娘转身道:“茵于奴的身份总会说出来,我们得着手准备要离开这儿了。”
许妈妈面色一沉,从茵于奴出生之后,这后路便是早就准备好的,如今是要等着万不得已之后,才要离开了。
第一百零三章
盛京城内,沿街上下皆是桃花树,说是当年元裔君为迎娶安侯府嫡女时种下的,那女子从不归山出嫁,元裔君不仅十里红妆,更是桃花相送,如此佳话到现在仍是津津乐道。
不归山印石夫子之子印澧先生尚了怀鄞公主为妻后,也不在朝为官,醉心山水,为的便是重蹈当年谢家惨剧。
先帝在时,因忌讳谢家家主谢致功高震主,以通敌卖国的罪名将谢家上下全部处死,而元裔君则是当年被谢致夫人拼命留下的血脉,后被送入宫中,忍辱负重,成了权侵朝野的元裔君。
又在三皇子与戚贵妃母子犯上作乱时,清君侧,拥立当今圣上登基。
晋成帝又为当初谢家翻案,重新厚葬当初无辜枉死之人。只是元裔君为家族洗清罪名后,便带着妻子离开盛京城,这盛京城中也只空留了一座谢侯府的宅院。
就在盛京世家都以为这谢侯府只徒留一个虚名之时,晋成帝竟然下旨让元裔君的一个异姓养子承袭爵位。
也就是殷罗。
满朝文武百官哗然,纷纷上奏向晋成帝言说不和礼制,见晋成帝执意如此,又言好歹让这承袭爵位之人,将这姓氏改成了谢。
不然人人都听闻谢侯府后继有人,一问是谁,却是个异姓。
当时,殷罗只有八岁,被满朝文武逼问,却是坚持道:“自己姓殷。”
朝廷之上,当即就有人之乎者也的破口大骂,说殷罗因被元裔君夫妻收养,才有这皇恩让其承袭爵位,如今却是连姓氏也不愿改,与忘恩负义的中山狼有何意。
万般指责与唾骂,殷罗却是没有怯场,正是僵持不下去的时候,那正在文绉绉辱骂殷罗的大臣被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鞭。
当下惊得坐在了地上。
大臣望去竟然是怀鄞公主这位“混世魔王”!
怀鄞公主虽说早已出嫁多年,可当年用马鞭抽人的事迹历历在目。
马鞭是先帝御赐,怀鄞公主梳着妇人发髻,目光冷冷一横,原本还有异言的大臣当下就闭了嘴。
晋成帝站出来当和事佬道:“怎么多年你这脾气真是一点儿都变,还不快去将李爱卿给扶起来。”
怀鄞公主如骄阳烈焰,哼声道:“这群老匹夫便是仗着皇兄仁厚,才敢如此放肆!加起来几百岁的人生竟然在这儿欺负一个八岁稚儿,都说这朝廷里为官的都是我晋朝肱骨忠心之臣,说出去也不怕教人笑话。”
她走到殷罗身边,一手搭在殷罗的肩上,“谢家世代忠臣,灵位之上有多少人不皆是以身殉国,连尸首都找不回来。谢予更是有从龙之功,不然当年你们可都成亡魂,还轮得到你们在这儿多言。”
“本公主说他是谢家子嗣,就是谢家子嗣,若是还有人再敢多言半句,本公主让他竖着进来,躺着出去!”
语顿一瞬之后,怀鄞公主又冲着晋成帝一拜道:“皇兄,元裔君对您有恩,谢家更是对晋朝有恩,如今的太子殿下若不是当年有元裔君夫人相救,何来的今日东宫太子。”
一时无人再有异言,他们竟然忘了当年怀鄞公主骄纵跋扈,也独独只与一人交好,也就是元裔君夫人。
大臣不再以殷罗之姓,处处拿捏。
今日虽有怀鄞公主相助,可在众人心中难以服众,以至于对这位谢小侯爷也都是心有鄙夷更是面和心不和。
可谁想这位谢小侯爷也是有些志气之人,并为目光浅薄凭借父亲与母亲之势,享受荣华富贵到老。
十三岁便入十三府跟在首领叶无声身边做事,如今四年过去,谈及十三府除了心畏这位神龙不见尾的叶大人外,更多是惊愕这位谢小侯爷后生可畏。
他是晋成帝手中除了叶无声外的第二把刀。
盛京世家人人忌惮更是想要拉拢。
正巧听闻这位谢小侯爷被晋成帝宣召回京,不少世家送去请帖,要么想要上门拜会,要么就说请他参加宴请。
可无一都被婉拒。
如今这人都躲去了不归山。
……
“阿娘这是在做什么?”少年发髻随意用发带绑着,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摇晃着,眼眸近似桃花,嘴角上扬,一屁股坐在怀鄞公主对面,正欲拿起坐上的东西。
刚一伸手,便听得响亮地“啪”得一声。
少年连忙收回手吹着自己被打红的手背。
少年正是怀鄞公主与印澧先生之子,印羡。
怀鄞公主抬起头,道:“这些都是为你表哥挑选的良家女子,你别给我捣乱了。”
又瞥见他手中的折扇更是嫌弃,“这二月天,山上又不热你这是在抽什么疯?你说你父亲那样严谨端正的一个人,怎么你一点儿也不似你父亲,成天不让我省心。”
印羡已经对自己母亲时不时莫名的责骂是见怪不怪了,但为了不让她火气再涨,默默的放下了扇子,赔笑道:“母亲不是给表哥看良家女子吗,你觉得可有合适的?”
怀鄞公主道:“合适的倒是有许多,不过要你表哥你喜欢才好。”
印羡暗自出着馊主意道:“母亲不如趁着表哥还在盛京城,张罗着她们与表哥见一见,相处一下,这才知道喜不喜欢啊。”
说完,印羡就觉得自己后颈脖一凉,一回头就见着殷罗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冲他笑着。
吓得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怀鄞公主见了皱眉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殷罗走进屋子,一身素色锦袍,眉眼温润如玉,目光虽是含笑,可却透着丝丝凉意,张口问:“表弟方才在说我什么?”
“我,我……”
印羡哈哈尬笑两声,旋即正色道:“我在与阿娘说,如今表哥一心为朝廷做事,这儿女私情是顾不上的,这亲事还是要在缓上一缓。”
殷罗挑眉,笑道:“那方才还是我听错了。”
印羡重重的点头,表示是殷罗听错了。
他虽然和他母亲一样,也是混世魔王,可对上殷罗这个表哥他就是发怵得很。
“舅母,方才舅舅才与我说,表弟最近又开始爱胡闹起来了。都道是成家立业,不如先给表弟看看,好让表弟有人管着收收心。”
怀鄞公主闻言,有些被说动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这不看还好,一看印羡就大叫了起来:“不不不!表哥为长,还是表哥先解决终身大事,我才好意思解决我自己的。”
殷罗还欲开口说话,便被怀鄞公主截断,她重重拍了下桌子,瞪着两人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一个都逃不掉。”
印羡脸色一下就垮了,开始跟着自己母亲哀求说情,他才十六,他可不想就这样早早的成亲,他不想跟他爹一样。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便是再不想惹殷罗,也只能牺牲他了。
刚一张嘴。
殷罗对怀鄞公主拱手道:“舅母放心便是。”
怀鄞公主听了便明白殷罗话里的意思,欣喜道:“你这是有了自己心悦之人?”
印羡不可置信,颤巍巍地指着殷罗,说好的大家一起单着,怎么就偷摸摸就有了人?!
殷罗点头:“她年岁还小,还等着她及笄。”
怀鄞公主念着这有了人选,就不怕到嘴的鸭子飞了。毕竟也是在谢予手下长大的孩子,和他爹一个样。
又瞧着印羡不成器的模样,当即就给了他一下:“你看看你,别的输给你表哥就算了,连有心悦之人也要输,待会儿我便去与你爹商量让你成亲的事。”
“别,别啊!”印羡无奈道,“阿娘,这事关你儿子的幸福还得慎重!”
怀鄞不留情面的抽出印羡抓着的衣袖,哼声就起身离开了。
等怀鄞公主离开,印羡这才收了自己作怪的神色,他倒在椅子里,越发用力的摇着折扇,冲着殷罗道:“我帮你瞒着那个小丫头的事,你竟然把我给卖了!”
殷罗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未端起就被印羡夺走,他也不生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浅的目光中聚起丝丝深色:“多谢。”
印羡一顿,嘻笑道:“你当真是要娶那个小丫头?”见殷罗未说话,却又不曾反驳,一时心里就有了计较。
啧啧了两声后,又道:“你这身边这个侯爷夫人的位置可不好当。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不怕她被生吞活剥了?不过你能在意的人,不是个活阎王,也是个厉害的人。”
殷罗道:“等十月之后,漠北的人又要进京了。漠北皇室还以两国交好会盟之由,提出比试的请求。圣上认为这是扬我国威的好机会便答应了下来。”
印羡皱眉:“比试?往年会盟不过停留数日,这一比试的话,不停留月余恐怕还结束不了……他们这是想要借此机会,查当年的事?圣上难道就不担心?”
殷罗端起茶盏放在嘴边喝了一口,微微点头,目光微凝之时,他却是想起了穆辞。
又淡声道:“所以陛下要我在明处,参加此次比试,叶大人与十三府的在暗处盯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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