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午觉醒来，已是过了未时。

薄阳穿过山岚落在普惠寺上，淡淡金光，教人眼前不经平和。

穆辞懒懒地坐在铜镜前，青丝披散，上下眼皮还阖在一起，像是还没有睡够一样。

之前在云川江的时候，高氏虽说要给她们立规矩，可只要她们安分守己，便就能相安无事的过日子。

轮到不必请安的那天时，穆辞也总喜欢将头发散着，不用紧绷着头皮。

“小姐要是觉得累得很，不如便称病不去好了。”善善抓起一缕穆辞的头发，在指尖挽着，瞧着穆辞并无什么精神的坐着，心疼道。

穆辞缓缓睁开眼睛，天生含笑又带着些微乖觉的眼眸动了动，她伸出手拿起桌上的胭脂盒子，如少女红的胭脂被制成软软的膏体，指腹轻轻一点，道：“我若是说病了，难不保老太太就请寺庙里会医术的小师傅要帮我瞧瞧，这不管是到底是真病假病，都会教老太太扫了兴致，况且今日要做的事情可多着呢。”

她将指腹上匀在自己有些病白的脸上，整个人的气色便好了许多，瞧着也不再是病殃殃的模样。

善善心疼穆辞，可架不住穆辞不听劝，她闷闷地低下头给穆辞挽了个轻便的发髻。

取了桌上的一朵青白色莲妆的绒花，两旁坠着的珍珠也微微晃动，她簪到穆辞发上，又冲着铜镜里细细地看了看。

此刻窗外一道薄光照了进来，穆辞下意识仰头迎上，明澄的眸子不经微微眯了眯。

善善却只见着那原是瞧着黑色的眼眸一晃神竟然透着一丝沉淀的墨绿之色，她呼吸一乱，神色略微带着丝丝慌乱。

穆辞还没来得及感受薄光里的暖意，眼前却是一黑。

善善上前关了一扇窗户，指尖克制不住地颤抖，她笑笑道：“这光照着怪刺眼的，小姐别把眼睛给看坏了。”

穆辞眼眸微动，觉着善善此举奇怪，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她拿起桌上的小银梳子，顺着自己额前的碎发，又道：“你可有问道大姐姐将那雪肌妍给了谁吗？”

善善神情仍然有些恍惚，瞳孔不自觉的紧缩着，像是在害怕，她紧紧攥住自己的双手。

又听得穆辞问话，这才猛然回过神抬起头道：“倒是没有说给谁。这雪肌妍难得，当初大小姐既然要去，定然是为了祛除伤疤之用的。保不齐是大小姐自己用呢？小姐又怎么认定大小姐是给别人的。”

穆辞弯着嘴角轻轻笑笑，又将小银梳子放回桌上：“不过猜测而已。”

但这话她却没有说出真话。

雪肌妍虽然难得，可穆梁作为行商之人，又能几次三番寻得赏给了穆云母女，那便证明此物可贵也亦可能寻。

但穆柔从那次落水后醒来，便向她求要雪肌妍。穆辞一是奇怪的是，她为何不去问穆梁？既然能向穆梁求得，为何还要来求她这个庶妹？

那便是穆柔急切需要这样东西，等不到穆梁将雪肌妍寻来给她。

穆柔的改变或许是想做成什么事情。

但穆辞要弄清楚，穆柔到底想要做成什么，她不会容忍穆柔一而再三这样故作伪善的陷害她了。

只是可惜了从前那个温婉又灵巧的女子了。

“阿娘将这短笛交给你时，当真什么话也没有说？”穆辞又突然转了话题问。

善善端来还是温热的桂花糕放在穆辞面前，教她先垫垫肚子，免得等会儿又如正午那般，等了许久才得用饭。

她皱眉想了想回道：“姨娘却是只说，这短笛迟早都是要给小姐你的，只不过就是早了些时日。”

穆辞点头，从自己腰间取下短笛，在手上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看了善善一眼道：“这迟早给我，可我也是不会的，倒是有些可惜了。”

见着穆辞有些遗憾惋惜，善善笑了笑，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就道：“这短笛可是不用学也就会，当年。”

“当年什么？”穆辞笑问。

善善一低眸，咬牙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再抬头时又道：“婢子听许妈妈说，当年姨娘也是无人教她便就自己会的。婢子想着小姐也应是这样，小姐又是聪慧好学，能好这短笛定然是不在话下的。”

她将桂花糕放在了桌上，又站起了身子，“这屋里的茶冷了，小姐等着婢子去换上热的来。”

说着，就转身往门外去了。

屋里静了片刻，穆辞将短笛收好后，一手捡了一块桂花糕，一手撑着自己的下颌，目光看向圆桌上的茶壶，目露深意的笑着道：“善善还是不会说谎。”

善善走到小厨房后，才发现自己没有拿茶壶，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又是有些气闷的拍打了柱子几下。

她喃喃自语道：“还是得尽早解决姨娘安排的事情，等老太太寿辰一过就会云川江去。这再待下去，迟早都要被小姐察觉出异样。”

善善眼眸一沉，望向一处殿宇，沉沉不许。

普惠寺冷泉所在正是后殿一处竹林之后，冷泉冒着丝丝寒气，从石壁中渗了出来。

在地面积下冷泉，这外围两人抱臂恰好能圈起。

冷泉蓝汪汪的如同一块完整的蓝宝石，只是这小小的一处，周边也是透着丝丝寒意。

穆辞拢了拢自己的斗篷，站在围栏之上细细忘了几眼，这天地自然形成的神迹，着实是鬼斧神工。

又见着穆葭一副做贼的模样，偷偷摸摸的想要靠近冷泉，去碰那泉水，她勾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