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只点了两三盏油灯,其中一盏还在夜风中吹灭,原本就有些昏暗的屋子更加模糊地看不清楚了。
大船也不知行径到了何处,穆辞只觉得晃得又让她脑子有些发昏。
穆辞一手攥紧善善的手腕,缓慢往门口退去。
“小姐?”善善忽地神情紧张的唤了穆辞一声。
床榻的纱帘后,不知是风动还是有人藏匿其中,只听一人声音清润中夹杂着一丝喑哑道:“小姐不必害怕。我只是借船舱躲上片刻而已。”
穆辞顿住脚步,病白的脸上警惕之色并未褪去。
而此刻善善却是轻轻上前一步,将穆辞护在了身后。
“公子既是这样说,我也不能奈何。善善我们先出去。”穆辞握住善善的手腕,往后门外撤去。
善善皱着眉头,目光露出一丝锐利,听了穆辞的话正要退出门外的时候。
突然另一人声音冰冷又沙哑道:“她们不能出去!”
这人说话比先前那人老成许多,也更加冷硬许多。
那人刚提起一口气说话,又猛地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看着身旁的少年,目光不带丝毫感情道:“不,不能让她们出去!咳咳咳…!”
穆辞见另一人警惕心比她们还重,眉眼锁起了一丝讥诮,明明她们才是害怕被谋财害命和牵连的人。
可到现在却成了被警惕的人。
先前的少年只得道:“小姐得罪了。我们亦是不想牵连小姐才会如此谨慎。”
穆辞轻拍了拍善善的手,两人只得在他们另一边呆着。
善善神经紧绷,目光时不时刺探着纱帘后两个男子的身影,可在穆辞的安抚下,不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纱帘后的少年顿时松了一口气倚靠在船壁上,高梳成马尾的头发,凌乱地垂下几缕在额前,他一腿弯曲,另一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借着微弱的灯光依稀可见手背上一条翻着白肉的刀痕,不过因是在水中泡了许久,不见鲜血,只见白肉。
身旁玄青色的男子,闭眼皱眉压低声音道:“若有必要,将她们都杀了,我们的行踪不可暴露。”
他说话声渐渐显得无力,可语气中仍然透着一股狠戾。
少年抬头透过纱帘看着裹着披风像只猫儿取暖的穆辞,第一次没有直接应承男子的命令。
“若是杀了她们才是可疑。”
男子以为少年是有妇人之仁,面无表情的讥讽道:“当年元裔君也是杀人无数,为元帝不知清扫了多少把权的世家,竟然……咳咳咳,也会教得你仁慈二字。”
殷罗清润如月华的眸子变了变,缓缓凝结起一层冰霜,他不怒反笑:“叶大人怕是伤重了,脑子也糊涂了。这船上之人不过都是些寻常百姓家的女眷而已,她们若是真的害怕就不会在事后报官或者告知他人。沾染上未知的麻烦,他们都知道明哲保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此刻动手,属下可不能保证,她们会不会惊呼出声,引来别的人。”
叶无声皱着眉头,看了殷罗一眼后,又转去盯着纱帘在的两人,仍有犹豫。
穆辞被阵阵杀意围绕,后背脊一股莫名的寒意游走,突然门被人轻轻敲了三声。
叶无声眼中杀意更重,紧紧盯着穆辞两人。
穆辞脸色微微青白,连着双唇都没什么血色,她握住善善的手,缓缓摇头。
善善会意,敛了敛声音的沙哑道:“谁啊?”
“原来善善还没有睡。是大小姐瞧着五小姐这边还亮着,担心是出了什么事情,特意叫婢子来看看。”门外的人正是连翘。
“你开开门,大小姐托我送来安神汤。”
善善看向纱帘的方向,又紧张地注意着穆辞是否安好,她走到门口开了一小个口子,刚好能接过连翘手里的安神汤。
她故意压低声音道:“五小姐刚刚才睡下,我正要灭灯了。这安神汤怕是要费了大小姐一番心思了。”
连翘闻言,也不多往里面窥探,想着前几日穆柔吩咐的让她多与五小姐身边的善善接近接近,打听打听五小姐每日都在做些什么。
她笑了笑,一手拉住了善善的手腕,小声道:“可瞧,大小姐赏给我些豌豆黄,你到我那里去坐坐。”
见善善推迟,又道:“五小姐都睡下了,你在这儿呆着也是无事,不过是小坐片刻,估摸着五小姐要醒的时辰回来就好了。”
善善又是害怕引了连翘进屋,激怒了里面的人,只能是半推半就的走了出去。
门缓缓关上。
夜风又将油灯吹灭了一盏。
穆辞闭着眼,开始入定起来。
殷罗目光看着穆辞,眼底沾染的血腥像是在此刻被平复,他总以为他和穆辞是最后一次见面,可一次之后却又有下一次。
而此刻的叶无声已经渐入昏迷,他在半梦半醒之间,看着这飘起的纱帘染成了血红的颜色,是十里红妆约下一生誓言的颜色,又好像是鲜血染成的颜色。
他的面前跪坐着一个女子,一身红色的嫁衣,头发披散,她冲着他笑着。
可转眼女子脸色哗地惨白,一口鲜血从喉咙里呕出,她不甚在意地抹开,幽幽道:“今日果真要成真了……”
闭眼的叶无声被这猩红的鲜血刺痛的皱了皱眉,他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冷剑,面露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