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简陋残破,他抬头看看,有个牌匾,上写“欢喜坊”。
他沿街走了几步,看这两边偶有路人,面黄肌瘦,并无欢喜之色。
还真好意思叫这个名儿。
他本着碰碰运气的心态,拉了一小贩,将小风画像展示给他:“请问可曾见过此人?”
那小贩抚着下巴思量了好久:“眉眼有些熟悉,似乎前一阵子来过这里,但不太确定,那小哥可比你这画像上瘦多了。”
孟寻又问:“那这位小哥可曾向你们问过路?”
“有问过啊,他说要去潍远县的。”
孟寻收了画卷,眉头微蹙。
陆陵没有说实话。
怕小风乱说话,所以不叫他走,给了他一个院子,这些大抵是真的,可是,小风在他那里过得并不好,要不然不会暴瘦,也不会急着逃跑。
他握紧手,压在心底而又不愿承认的念头升起:小风就是被拘禁了。
他抬头看看落日西斜。
即便这样,他却没觉得陆陵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不是有苦衷的吗,不是权衡了各项利弊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人的感情有亲疏远近,这叫他从最开始就站在了陆陵的角度来看此事,这注定是不公平的,一定有人会被辜负。
可他还是没有说服自己。
真是该死!
他发着愣,忽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转脸,见到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那小乞丐道:“你要找风哥?”
他眼前一亮:“你们很熟?”
小乞丐摆手:“也不算熟,一并走过几天。”他拉了孟寻坐在街边的石阶上,“别找了,你找不到的。”
孟寻瞥着他:“这话什么意思?”
小乞丐一笑:“风哥是个话痨,跟我说欢喜坊都是好人,还有人只见了他一面,就送了他斗笠。”他昂头向方才的小贩道,“老胡,是你送的么?”
“可不是么,你遇着那小哥啦,他找着家了没?”
“要是找着了,何至于家里人又跑过来找他?”
小贩一怔,叹了口气,拉着摊子往前去了。
小乞丐继续对孟寻道:“你想找他,只有我带路,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孟寻眯着眼看他:“你这话……不大对劲。”
他起身跟着小乞丐走,走过这条破落的街,沿路看到两边的铺子与房屋,大多是二层三层,只是已空置。
这儿看上去,曾经繁华过。
穿过长街是土路,土路走到头,一片荒山野岭,小乞丐停住了脚。
孟寻心内微微一颤,一点点下沉。
目光扫过几个小土丘。
确切说,是几个小坟堆。
小乞丐往那最边上的坟塚一指:“人就在那儿,我埋的,拿斗笠裹上的,你要不要扒开来看看?”
尽管已猜到,孟寻还是愣了一会儿,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语无伦次道:“我……我看看。”
他往前走了几步,蹲在那坟塚前,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不是嫌弃,是害怕,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以这种方式再见,他还没做好准备。
他的手抖了抖,想过很多可能,眼前这种也揣测过,只是不愿面对,也不愿细细思量。
到头来,便是这样,叫他必须得猝不及防的面对。
幸好,来的是他,不是顾掌柜,他想,起码他还有机会叫顾掌柜慢慢地接受。
小乞丐在耳边继续道:“扒出来后,你把他带回去,他一直想回家。”
“我……如何带回去?”
“烧成灰,拿坛子一装不就是了,人都死了还管他有没有全尸啊,以前生瘟疫的时候,尸体不都是烧掉的。”
孟寻低声道:“你倒看得开。”
“我是看习惯了,这儿以前死了多少人啊,埋不了,只能烧。”
孟寻跪坐在坟前,又问:“他怎么死的?”
“不知道,我与他结伴走过几天,之后分离,半个月后,我行乞至京师附近,发现一个斗笠,风哥爱显摆,得了那斗笠一直我面前炫耀,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担心他是出了什么事儿,果然在那周遭一寻,从一个谷底发现了他的尸体,这欢喜坊是我的家乡,埋在别处我怕以后找不到他,把他弄回来埋了。”
他蹲下来捧了一些土:“风哥说这欢喜坊的人好,是好地方,我想想也是,就安心留下了,要不然,还碰不到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