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老板巧言令色,看在伍韶川给他塞了那么多好东西和古玩的份上,把丑角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就差把黑的说成白的,把伍韶川从男的说的女的,连一边贴心的七姨太雨燕给他倒了一杯白兰地都没怎么喝,光顾着介绍起人来了。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顾大老板游走于天津的黑白两道,跟条泥鳅一样的滑不留手,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的口才很好,并不仅仅只是口齿伶俐,而是能够见人识度,见微知著,用反话去夸人,让对面的人听着舒服,这才是最难得的。
他只是略略地在老元帅的面前表扬了一番伍韶川的面目和精气神,表扬来表扬去,好话也就是那么几句,剩下的一半,几乎就是在说伍韶川的缺点。但就是缺点,那也是很可喜的,因为‘太过勤恳’、‘太没没心眼儿’、‘并不圆滑’的这些缺点,从通俗的意义上来说,也不失为一种曲折的夸赞,让伍韶川听了面皮一动,在心里就是一阵安心,也让老元帅听的气很顺,连眉头都松了下来,又开始觉得面前的这位青年面目可喜,可成大事了。
伍韶川刚才很机敏地察觉到了老元帅复杂又矛盾的眼神,他开始不明所以,直到被老元帅身边某人吸溜面条的声响给搅动了心思,才猛然顿悟,晓得老元帅为什么初时见他顺眼,之后就觉得他不顺眼了。
利顺德做出来的面条,那是一定要比外头面馆里做的要好吃的,但馆子里的面条用大碗装着,不光量大,连碗里边的葱花和猪油都放的极多,去吃的人非得是搬砖下地的苦劳力,才能把这一碗大锅面给吃出美妙的滋味来,但伍韶川看着老元帅的儿子吃起豪华馆子里的精装面条时,居然也看出了一种专属于‘劳动人民’的姿态和餍足,是那种恨不得把头埋进瓷碗里,把面吸的溜溜响的豪迈作风。
作为一名德行并不算好,但名望很深重的老元帅之嫡子,他这样的豪迈,似乎也是很没有道理的。
伍韶川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吃面条吃的很不成样子的那位帅府大少爷,这大少爷据说是家里的正房奶奶以三十多岁的高龄产下,运气好,出自大老婆的肚子,又是家中独子,自小被几个姐姐妹妹还有姨娘们围绕着,那简直是众星捧月的级别,无奈这位吃面条的少爷从个人魅力来看,那是很没有特色,除了容貌糅合了正房太太和老元帅的基因,加之胃口不错,看起来一直有种提前发了福泡了水的英俊,让别人看脸就能看出是人家老元帅的亲儿子之外,就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一眼就能看出是个什么德行。
既然一眼就能解决的事,也就表示这位少爷不会让人再去看上第二眼,因为太过平庸,所以毫无挑战性,也毫无观赏性。
伍韶川也和这大多数人一样,短暂的观赏了这位已经三十有二的大少爷吃面,并且是在短短的一分钟内把龙须面给吃的精光不剩后,他立马就把眼神给移开了。
老元帅喝了两口乳鸽加上山参一起乱炖的鲜汤,自觉已经饱了七成,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朱常德和顾大老板几句话,嘴巴开开合合的,眼睛倒是一直很笔直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也就是伍韶川。老元帅在这人身上看到了某些自己从前也有的东西,那东西自己现在是看淡了,所以也就很理所应当的,轮到了新一辈的人。
他在伍韶川的眼里看到了野心。
有野心不是坏事,年轻人气盛一点是很寻常的事情,老元帅没有再接着随处打量,就这么直直的看着,看那意思,好像是要逼迫伍韶川微微抬起头和自己四目相对,然而他又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在北边的地盘里能有资本和自己四目相对,面对面坐谈的人,大概是要死光了。
迎着老元帅的目光,伍韶川很是坦然,他除了想出人头地,也没什么别的想法,老元帅要看,就让他看吧,他自己又不会掉块肉。
顾大老板说的嘴巴渴嗓子疼,见老元帅始终坐定不动,也不言语,自觉已经很对得起伍韶川,也很对得起伍韶川塞给他的那点好处,立马就收了个尾,让伍韶川自己发挥,他则又搂着七姨太重新大吃大喝起来。
仔细想想,顾大老板引荐之功是有的,可他这个人却并不足以让伍韶川去相信,换句话说,若是伍韶川他今晚上不在场,顾大老板一看一边就只有一个朱常德在,那引荐起来肯定没那么卖力,估计话也不会那么多,随口夸伍韶川两句机灵就完了,至于老元帅记不记得住,听不听得见,那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顾大老板,毕竟这是商界人士的通病,收了好处就想到处去花,就一点也不想着帮别人去办实事,顶好这钱是从天上砸下来的,花光了也是活该。
面对着顾大老板的退场,伍韶川也不怎么介意,他也很理解顾大老板口渴难耐急于下场休息的心情,因此很愿意自己发挥,可他刚要开口,对面的老元帅就开了金口,把伍韶川给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