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象不稳的夏和鸢躺在榻上静养,望着头顶那精致的烟罗帐幔,郁金喂什么,她就吃什么。
她还有李卿朗的孩子要孕育,绝不能任性。
卫太医每天都要来两次,每次都带着隐隐的忧心,只有在这个时候,夏和鸢才会扭过头,问他一句怎么样了。
虽然卫太医每次都说无大碍,但是她知道,腹中的这个孩子,和她一样在挣扎着。
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四五日,永朔帝醒了,派人送来了一大堆保胎的补药,和一句话——
好好养着身子吧,等他回来,他要当着他的面,亲自把夏和鸢剖腹取婴。
乘云殿里没有点灯,耳边充斥着的,只有三个女人的呼吸声。
薛宝林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压抑地喘了口气,“我让……我让桑青打探过了,李郎君他在塞北……挺、挺好的。”
夏和鸢闻言扯了下嘴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郁金躲到角落里偷哭去了,薛宝林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你别这样……李郎君会回来保护你的,不是还有太后么,太后怎么会不管自己的孙儿。”
“太后?呵……”
凄惨的笑声过后,她站起身来,裙边在地上拖出支离破碎的声响,与宫外的蝉鸣声交织,“太后管不了我了,谁也没办法真的保护我,除了我自己……”
薛宝林心中觉得不安,这才想起来点灯,宫室里亮堂些,或许她也能好受些吧。
乘云殿的装饰很考究,连四十八盏烛台都是那么精致。
夏和鸢看着烛光下飘忽的阴影,怀念起当时在暖香阁,她落魄得连蜡烛都点不起,和郁金、李卿朗坐在桌边通宵挑圆豆子,当时连个林娘子都敢欺负她,却总有李卿朗在入夜之后,陪着她打发一天下来的不开心。
可如今呢……她心心念念想要往上爬,想要活得风光不被欺负,却还不如那一开始的时光。
正沉浸在思念之中,大殿的门被悄然推开,一个女官打扮的人迈进了殿内,身后没带着任何人。
夏和鸢回过头,在明亮的烛光下看清了来着,却诧异地连行礼都忘了。
“……太后?”
薛宝林和郁金也注意到了她,连忙跪地行礼。
方太后沉着脸,不复往日的雍容,“出来一趟不容易,我长话短说。”
夏和鸢这才反应过来,将殿门紧紧关上,却忽然意识到太后居然能换装来到这里,那说明……
“皇帝想困住我,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在我身边安插人手,我同样也会这么干,正如你所想,宫外那些精兵,也有我的人在里面。”
听到这样的话,夏和鸢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了,“亏得我之前还想着法子要去救你。”
方太后听出她话里的怒意,反而欣慰一笑,“难得你还记得我,不过,不需要了,我——哀家,马上就要去见先帝了。”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她们的诧异落到方太后的眼里,竟有些可爱,“怎么了嘛,难道哀家真要活到一百岁,被子子孙孙轮番气个遍?”
眼下还有心思开玩笑的恐怕也就太后一个了,但转瞬,她也苦下了脸,伸手抚上夏和鸢明显憔悴的脸颊,“苦了你,我这个做母亲,做婆婆的,害了你和卿朗……”
“太后别这么说,和鸢一直很感谢您的保护,要不是您,卿朗没法去争取自己的皇位,我也没法安心地养胎。”
说到孩子,方太后又是一阵揪心,目光看向她的小腹,“哀家的孙儿啊,我大成的皇嗣啊……哀家这个做祖母的居然护不了!”
不等夏和鸢说什么,太后便止住了她的话头,“你听好,先皇为了防止假皇帝夺权,立了一份遗照,被分成两半分别藏在冬苑的井中,和宫外的一个地方。”
郁金头一个想到了当时从井中打上来的金盒,“难道是就是金盒?小姐咱们见过的。”
太后点点头,“应该是那个,没有任何人知道那金盒的存在,你们也不要轻举妄动。还有一半藏在民间,连哀家也不知道在哪里。”
这……说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么。
夏和鸢心下一寒,“那有谁知道?”
“那个人,哀家也不知道,但是他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的,他会帮助你和卿朗扭转困境。你们只需出宫,他就会来找你们。如此,哀家能做的都做了,知道的也全都说了。”
话到最后,几乎只剩气音了,夏和鸢看出她脸色不对劲,忙起身扶住她,“太后你怎么了?”
方太后也是个厉害的,强忍着痛苦摆摆手,“该回去了,皇帝想要哀家的命,哀家给他就是,但是别以为哀家死了他就能为所欲为,哀家……哀家得给先帝一个交代……”
从嘴角溢出乌血,夏和鸢知道太后已经回天乏术了,她扶着太后渐渐脱力的身子,让她保持住最后的威严。
这位太后,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为了儿子做了许多许多事,累了二十多年。
夏和鸢不认为她和先帝所做的事情是对的,但不可否认,她已经做了一个母亲能做的所有事。
她好希望李卿朗能回来,现在就出现在这里,“太后你怎么不等等卿朗啊……怎么不等等你儿子……”
太后费力地抬起眸,扯了扯嘴角,却没能形成一个笑,“哀家不死,卿朗在外面就会有更多的危险,吾儿如此辛苦全是哀家所害,是我……对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