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叹息后,他的情绪便恢复过来,“我听三子说了,你想知道你母亲生前的事?”
“是!”陆雅兰郑重点头,“听您的意思,这里面似乎还有很多隐秘,我能知道吗?”
“闻歌弦而知雅意,你果然和你母亲一样聪慧!”魏九爷眼睛里满是赞赏,“想必你之前已经问过敏清了吧?”
陆雅兰一愣,才反映过来敏清是牧太太的闺名。“是,牧姨之前没有详说,只说是为我好。”
“我们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魏九爷笑笑,“这里面牵扯到很多事,当初你母亲身死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只要快快乐乐长大,开开心心嫁人就好,不必负担那么多,这也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从来不在你面前出现的原因。”
陆雅兰敏锐地抓住关键,“那现在呢?您改变主意了吗?”
“直到见到你之前,我都有些拿不定主意。”魏九爷笑得欣慰,“不过,到底是我们想差啦,程瑶瑶的血脉,又怎能是一般闺阁女子能比的。以你的聪慧,若铁了心要打听你母亲的事,知道不过是早晚,还不如由我这个当事人告诉你,免得你跑了弯路。”
“真、真的?”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愿望即将要实现,陆雅兰竟有些不真实感。
“先说说我和你母亲的相识吧!”魏九爷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脸上带着对旧日时光的追忆,说起了那段青春肆意的过往。
魏九爷年轻时爱打抱不平,喜欢给人出头,经常和村里那群混混发生冲突,他力气大,下手狠,揍得人哭爹喊娘,一来二去,不知什么时候竟成了混混头子。
他带着一群年轻人守护村子,自以为劳苦功高,在其他人眼中却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一直是被人奚落的存在,
一日地主儿子欺压小娘子被他看到,上去就将人收拾了一顿,结果晚上回家得知地主提高了他家的租子,不想饿死就只能卖/身为奴。他年轻气盛,只觉得地主家欺人太甚,寻了个机会准备打断地主儿子两条腿,结果中途发生意外,那小财主被他活生生给打死了。
魏九爷的老爹又气又怕,在地主找麻烦之前,先请了宗族长辈打断了他一条腿,然后将他逐出家门,宣布至此以后再无瓜葛,以此避免连累到家里。
魏九爷遇到程瑶瑶时,正是他最狼狈的时候,拖着条废腿躲避地主的追捕,不敢进城镇,大雨天的只能找个树洞蜷缩起来,却没想到树洞早就有了主人,还是个长得挺漂亮的女孩。
女孩大方地和他分享了藏身之处。大雨令他伤口感染,晚上就发起烧来,素昧平生的女孩便照顾了他整整三天。
魏九爷病好后,两人的关系也变得亲近起来,他不会知道要去哪里,女孩说她要去上海,他便跟着去了。
女孩说自己叫程瑶瑶,因不想给少爷暖/床便逃了出来。两人朝着东走,一路上乞讨过,撞骗过,扒过火车,钻过桥洞,因年纪轻,程瑶瑶乐观开朗,倒也不觉得有多苦。
在他们攒了一点钱之后,程瑶瑶便买了纸和笔,开始给杂志社投稿子,刚开始退了几次,后来便越来越顺利,稿费越来越多,名气也越来越大,等他们到上海时,程瑶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文人了。
那时候年轻的魏九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婢女怎么会谈吐大方,会识字吟诗,会说很多让人不明觉厉的大道理。
他只知道,程瑶瑶很厉害,很多有名望的大人物都能和她谈笑欢声,不想被她抛下,就要往死了努力追赶!
听了这一段,陆雅兰歪歪头,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不过......
“您说我母亲很有名气?是笔名吗?”
被打断了回忆魏九爷也不生气,“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她的笔名叫文心。”
与有荣焉,是真正在为自己有这样的朋友而自豪。
文心!
陆雅兰和魏沉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居然是文心!
以笔为刀,刀刀见血,扎地反/动势力寝食难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被誉为“民国启蒙运动第一人”的文心!
她居然是我的母亲!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蓦然涌上陆雅兰心头,自豪,自卑,热血,豪情......一时间分不清是什么,只觉得眼眶久违地潮湿起来。
许久,陆雅兰哑着嗓子问:“她是我的母亲?”
“是!”
“所以,让我自小远离这个圈子,就是担心有人拿我泄愤?”
魏九爷严肃起来,“也不全是这样。”
“你母亲很机灵,知道自己树敌众多,平时非常谨慎,知道她笔名的也不过寥寥几人,在我们这些朋友的帮助下,她并没有暴/露。但她是很有野心的人。她曾自嘲文人造反十年不成,于是她一边写文章启蒙人心,一边走实业救国的路子,大肆投资工厂,牧敏清手底下的腾达公司不过是其中之一,然后用赚来的钱修建福利院和医院,就是现在的及人福利基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