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外面的脚步声完全消失，牧俭才恭敬地问伊藤进：“伊藤先生，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伊藤进轻扣桌面，沉吟半晌才回道：“先不要妄动，我们静观其变。”

口音很重，和湖广一带的官话完全不一样，牧俭听起来却毫不费力，可见早已习惯。

他皱眉道：“可是，有好事的记者已经挖到天残帮贩卖古董的事，再这么下去，我们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贩卖华工要比贩卖古董的社会影响恶劣得多，因为古董远在天边，普通人一辈子可能都接触不到一件，而贩卖华工却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谁都不敢保证下一个被骗被拐的会不会自己的亲朋好友。但凡事都有一个度，若是被发现有人用古董换取军火，事情的性质将会完全不同，威胁到上层的根基，一定会引来各大势力的疯狂打压。

到时候伊藤进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他的家业可都在湖州，想逃都逃不了。

若伊藤进放弃了天残帮，没有炮灰在前面顶着，那下一个倒霉的将是牧家！

牧俭当初有多得意自己能搭上日/本人，现在就有多后悔。

谁都可以当汉奸但牧家不可以！

如今的牧家只能维持着表面的光鲜，完全是靠祖上积累下来的名声跻身上流社会，一旦事情败露，牧家百年清誉将毁在他手里，从此再无翻身之地。

牧俭暗地里后悔不已，可现在这个情况根本不允许他回头，只能抱着伊藤进的大腿一条道走到黑。

他不死心，委婉地劝伊藤进插手此事，“眼看着天残帮不成气候，被太平帮和鸿帮吞并是迟早的事，胡三残那老小子可不是善茬，咱们的事都由他经手，我琢磨着，他敢那么嚣张，说不定是因为留下来什么证据，所以笃定我们会救他！”

伊藤进眯了眯眼，听懂了牧俭话里的意思。他可以轻易舍弃天残帮和牧家，必要的时候还能拉他们出来当垫背，自己干干净净地脱离，可要是胡三残手里真有证据的话，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他不怕华/夏人找麻烦，但他怕英德法意知道。西方世界将这个国家视为自己碗中的肥肉，不容别人窥视，若他的行径被人发现，就给了西方问责大日/本帝国的把柄，他在系统内部的权柄也将被削弱。

伊藤进想得还要深一点。既然胡三残那个草莽都知道留证据，老奸巨猾的牧家主事会不留后路？

这哪里是劝说，这分明是警告才对！

伊藤进想明白了，看着牧俭的眼神反而带上了笑意，“牧君，你说得对，我们结盟不是为了一锤子买卖，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盟友解决后顾之忧，我责无旁贷。”

见牧俭脸上的表情热切起来，他笑意愈深，“天残帮已经出事了，即便我想捞他们出来，别人也不答应，少了一个盟友，牧君你就更加重要。请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牧俭要的就是这句话。

伊藤进出手大方，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失去这个财神，他要让伊藤意识到，天残帮没了还有下一个，但他要是没了，伊藤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合拍的盟友了。

牧俭装作有些为难的样子，“那......胡三残我们帮还是不帮呢？”

“牧君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天残帮和我们的关系！”

伊藤淡淡的语气犹如炸雷在牧俭耳边响起，他悚然一惊，猛地意识到跟自己打交道的并不是什么普通商人。

牧俭连忙收拾起自己的小心思，对伊藤进愈发恭敬周到。

伊藤似无所觉，转身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又饶有兴致地拿出两只高脚杯注满，将其中的一杯递给牧俭，举杯遥敬，“为了未来！”

牧俭僵硬地笑笑，举杯道：“为了未来。”

牧俭一边陷入与虎谋皮的恐惧中，一边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与伊藤进周旋，等商量好接下来要做的事走出伊藤宅邸，被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淋湿。

他在台阶上站定，抬头望着透明的天空。半晌，像放下重担一般长舒一口气，钻进汽车扬长而去。

牧俭和伊藤进斗智斗勇就是为了牧家百年声誉，他以为有了刚才那番较量，伊藤进不会随便抛弃他，至少现在不会，却不知他进出伊藤家、与胡三残等人接触都被跟踪胡三残的小报记者看在眼里。

隔日，专门报道名流八卦，无风平地里也能起三尺浪的《国娱报》上刊登了一则消息。

笔者极尽其所能描绘了ri本名流伊藤进、湖州牧家当家人牧俭，以及天残帮帮主胡三残秘密会面的画面，有情节，有对话，会面过程跌宕起伏，如同笔者当时就在场亲眼目睹了一样，若是拿到茶馆，说书人当场就能以此为蓝本说上一段曲折的故事。

当然，说书行业竞争激烈，常常要推陈出新，《国娱报》本就是说书人的灵感来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