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好小心走出来，绕过屏风，站到御榻面前。

“竟然是你。”皇帝坐起身，掀开纱帘，静静看着苏芷，也不问她来做什么。

苏芷忐忑不安，跪下行礼，不甘心地问道，“陛下怎么知道奴婢在第三根柱子后头？”

皇帝看见她吃惊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得意。

“等朕心情好了，再告诉你。”

苏芷撇撇嘴。好嘛，这家人都喜欢卖关子。

她表面恭敬道，“陛下真是厉害。”

皇帝点头，收下这番恭维，指了指远处的茶案，“给朕倒杯水。”

苏芷依言过去倒了水，双手呈给皇帝。跪在皇帝脚前，她莫名感到一阵强大的压迫力。

她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开口想问，但一抬头对上皇帝的眼睛，就把话咽了下去。

皇帝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甚至都没有看她。可那脸上的威严，让她害怕。她刚才路上积攒起来的气势汹汹，瞬间化为虚无。

这就是站在大夏权力之巅的男人……

她蓦地想起赫连明睿跟她说过，皇帝是如何斩杀兄弟，屠戮政敌，一路踏着尸体，才登上天下的制高点。

这样一个人，令身经百战的她害怕，倒也是情理之中。

想到这儿，苏芷不那么忿忿不平了。

“陛下，那个……”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紧张。但话说出口还是怂了。

“嗯？”皇帝停下喝水的动作，抬眼看她。

苏芷咽了口唾沫，“那个，奴婢想来问问太子殿下的事情。”

皇帝神色一凝，旋即又恢复平淡。

“你想问什么。”

“奴婢想问，关于殿下的药瘾。”提到这个，苏芷心中有些恼怒，倒也不再慌张。

皇帝忽而怔住。

他放下杯子，仔细看进苏芷的眼睛。

目光中混杂着惊诧，狐疑，还有一丝明显的不悦。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平静地问。

“奴婢亲眼所见。”苏芷正面接住皇帝的注视。她想到赫连明睿痛苦的样子，就完全将畏惧抛之脑后。

就好象，突然有股力量支撑着她，让她感到自己足以面对全天下最可怕的人。

她目光殷殷，直直看着皇帝，语气也强硬起来，“是陛下让他染上药瘾。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皇帝笑了笑，掐住她下颌。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朕？”

皇帝的力气很大，苏芷感到一阵疼痛。她发现皇帝的表情有些骇人。明明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强大的压迫力，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悬在她头上。

这一秒钟，她甚至想磕头求饶。

这种压迫感，甚至连赫连明睿都不曾让她体会过。

她深吸几口气，嘴唇有些颤抖，答道，“奴婢为太子感到不平。陛下明知道这种药会夺人心智，损害身体。为何要让太子承受这种煎熬？”

“你不必为他鸣不平。”皇帝掐住她下巴骨，将她往上提。

力道之大，苏芷感到头都要被扯掉了，只能随着皇帝的动作，慢慢站起身。

皇帝将她提到自己跟前。二人互仰鼻息。皇帝轻声说，“这是朕和他的交易。他不吃亏。”

交易？苏芷疑惑不已，微微侧目，看向皇帝。

皇帝的目光冰冷，也看向她。

“你知道他在复仇吧？”

“奴婢知道。”苏芷答。

“为何他每次都能成功？”

“因为……”苏芷说出这两个字，突然噤声。

她意识到一件事情。

赫连明睿杀人的操作虽然熟练，但并非无懈可击。

如果皇帝有意保那些人，赫连明睿绝对杀不动。

也就是说，赫连明睿杀人，是皇帝默许的……

她突然感到浑身发寒。

原先她以为，皇帝只是名义上的天子，实际上什么都不管，一切大事都交给太子和楚王。

现在她终于明白，真正操控一切的，就是眼前这衰老疲惫的男人。

她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一丝惊惶。皇帝看在眼里，莫名有些愉快。

“懂了吗？”

“奴婢……懂了。”苏芷浑身冒汗。原来，赫连明睿用药瘾，换来了复仇的自由。

皇帝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

药瘾可怕么？

太子对眼前这小女人的迷恋，才是最可怕的瘾。

他曾利用这种瘾，斩除了两位兄长。他深知这瘾的厉害，因此克制自己，不去迷恋任何一个女人。

他也做到了。

他的所有女人，让他舍弃任何一位，他都不会迟疑。

原以为太子跟他最像。但现在看来，能让他放心的，唯有晋王。

他实在看不出，面前这如小猫般狡黠又柔弱的女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魅力，能让太子如此痴迷。

好奇攫住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