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让自己显得太关心她。
只有这样,他才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她的拒绝,伤害不了他。
“还愣着做什么?人家要换衣服了。走,我们出去。”赫连韦真破天荒地用祈使句跟他的三弟说话。他很不开心。见人无动于衷,他更是头一次抓住三弟的手腕,不由分说将人拖出侧殿。
走到门口,赫连韦真看见他的小婢,命道,“碟仙儿,去帮苏司玺换衣服。”
碟仙应了声,小步跑进侧殿。
赫连明睿任由人拖拽。走到佛堂门口,赫连韦真凑近他,严肃地问,“你怎么又惹她生气了?”
“看来你很关心她?”赫连明睿倚靠在门上,看着他的二哥,眸色阴沉。
“我关心有什么用。她只需要你的关心罢。”赫连韦真苦笑。见人沉默,他试探道,“兴许是你大婚的事刺激到她了。”
他很清楚苏婉婉是如何喜欢他这三弟,而三弟的喜欢,可能更甚。本来他想问,喜欢她为何不娶她?但这问题由他说出来,太过幼稚。东宫的婚姻,不是单单“喜欢”二字所能左右。
三弟身在局中,怕也是身不由己,不能免俗。
赫连明睿良久未说话。他目光涣散不知看向什么地方。赫连韦真倒是急了,“你不跟她解释清楚么?话说开了,也省得你天天牵肠挂肚。”
赫连明睿轻声笑了笑,也不反驳。他确实是牵肠挂肚的。每天每夜都如此。见不到她的日子里,所有蜜饯都带着苦味。
路过琼玉宫,紫宸殿,或其他任何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他总会失神。就好像她的离去,带走了他心灵的某一部分。
少了她,他就不再完整。
他甚至想靠吃药来忘掉她。但就算陷入迷梦之中,他欲念所纠缠的,依然是她……
“你倒是说句话?”赫连韦真在这个发呆的人面前晃了晃手指。
“说了能有什么用?横竖她都会生气。”赫连明睿自嘲地笑了一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想必你也能猜到七分。我不想让她卷进来。最好也别向她解释太多。”
“你太小看她了。说不定她能帮你大忙呢?”赫连韦真对苏芷耍心眼的能力是真心佩服,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觉着她比你聪明多了。”
赫连明睿轻轻笑了笑,眸子冰冷地注视着地面。
那天在御书房和礼部大臣安排大婚事宜,他提出要更换太子妃。
皇帝问他换成谁。他提笔写下“苏”字的那一瞬,手指不受控制地,想接着写出婉婉两个字。
很多个夜晚,他想象过她凤冠霞帔,与他牵手走向宗庙。他想象过掀开头帕的时候,她星眸半垂,娇羞又真诚地看着他。想象过如何一层层剥去她的喜服,和她疯狂地缠绵一夜……
但他的幻想,最终变成另一个名字,洒在白色绢纸上。墨迹冷静而狂肆,如同他签下的无数个权力交易。
他需要的是同盟,一个权势熏心、一心想压倒众人、执掌大权的助手。
而不是为他一颦一笑牵动心弦、为他的生死和幸福牵肠挂肚的她。
“我不会让她再为我冒险。”他说。
最好是,不要对他抱任何期待。不再担心他,不想为他再付出任何代价。
把他当成人渣,他也认了。
“二皇兄,我有个不情之请。”他看向赫连韦真。
赫连韦真叹了口气。
“你说。”
三弟的脾气死犟,他无法说服。只希望这事情别让苏婉婉太煎熬。
赫连明睿注视着他唯一信任的血亲,说道,“让苏婉婉暂时跟你回封地。那里比上京安全。”
“这个……恐怕不妥。她怀着你的孩子,跟我回去,怕是要闹出一堆闲话。”赫连韦真摸着下巴,沉思片刻,“要不让她去琼玉宫?刚好母妃跟我说,最近宫里缺人手。”
见人不说话,赫连韦真拍拍他肩膀,补充道,“你放心,我母妃的为人你知道。而且,想必也没人敢去琼玉宫找苏婉婉的麻烦。”
“淑妃娘娘温柔良善,我很放心。只是苏婉婉待在宫中,闲得住么?”
“也是,离得远些会更安全。要不你让几个女眷陪她一起来?就说是来避暑。多几个人在场,也不怕外人搬弄是非。”
“可以。”
二人低声商量妥帖,已是日暮西沉。
有宫人跑来行礼道,“太子殿下,洛阴王殿下,宴会就要开始了,太后特意派奴才来请二位殿下过去。”
赫连韦真抬头一看,天已经快黑了,一群归巢的鸟儿在树枝上跳跃。
他伸头向侧殿里喊道,“碟仙儿,好了没?别磨磨唧唧的。”
“殿下你还怪我?你这拿的什么衣服?”碟仙探出半个身子,满脸鄙夷道,“害我们穿了半天不对,这裙子外裳根本不是一套!”
赫连韦真怔了怔,“怎么不是一套了?你们女人穿衣服就是麻烦。”
“本来就不是一套。”碟仙撅起嘴,“你还说我们女人麻烦,那你以后自己更衣呗?看你自个儿穿完要几个时辰!”
话音落,侧殿里传来苏芷捶桌狂笑的声音。
赫连明睿绷着的冷脸,也突然化开了些。
赫连韦真看了眼弟弟,尴尬地清清嗓子,“哟,你能了啊碟仙儿,还敢跟本王顶嘴?看来是本王太惯着你,回去有你好果子吃!”
碟仙做了个鬼脸,缩进侧殿。
“我去找衣服。”赫连明睿勾了勾唇,往佛堂外走。
这时,只见佛堂院子门口进来一个男人,喊道:
“小蛾子?你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