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形势他大概有些明白:左相先从洛水大营带走一拨人,接着,太子的亲信白昭也来调兵。
这俩,是要在这里打一仗?
想到此处,千夫长额头爬起阵冷汗。
他上个月刚被擢升为千夫长,位子还没坐热,怎么就赶上了神仙打架?
如果自己所在的这方赢了,倒是好说。万一没赢,他这小头目肯定得被上头拉出去背黑锅。
千夫长正疑虑着,只听对面的人叫道,“左相在此剿匪,尔等速速归队,听左相号令!”
“我军奉太子之命,来此镇守!尔等听太子号令,放下武器!”这边有人回应。
双方互相叫喊了一阵,谁也说服不了谁。
队伍中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千夫长侧耳聆听,发现不只是他一个人有此疑虑:太子和左相,两位都有对洛水大营的调兵权,他们该听谁的?
士兵的议论,白昭自然也听见了。
白昭出身行伍,对士兵的心理再清楚不过。
洛水大营并非殿下的亲兵,绝不会像他和白翰一样,为殿下拼命。
眼前这种局势,这些士兵只想保命而已。
他们心里想的无非是,两边都是同一大营的战友,能不打是最好。要是非打不可,哪边赢面大,他们便向哪边倒。
总之,是一群墙头草。
眼下只有一个计策:“拖”。
在殿下出现之前,万万不能和左相起冲突。
左相比他白昭的威望大了不知多少倍,要是真打起来,手下这些兵会立刻倒向左相。
现在只有等殿下现身,亲自施以威压,让士兵倒向殿下,才可能赢过左相。
但殿下在哪里?
白昭饶是冷静,此刻心里也不免着急,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左相的部队将连云山团团围住,他带来的人根本进不去,寻找殿下更是无从谈起。
他万分后悔。那天夜里应该劝殿下一起离开的。
他竟然鬼迷心窍把殿下交给苏芷,千不该万不该……
双方军队还在互相喊话。
“归顺左相!”
“听太子号令!”
不一阵,喊话声被一阵低沉的巨响打断。
那声音来自远处,如同雷声隆隆,滚滚而来。
众人皆转头向山凹另一侧看去。
有人忽然大叫:“洛渠垮啦!”
只见天边涌起涛涛巨浪,山坡两侧,树木被连根拔起,洪水铺天盖地,席卷一切!
……
苏芷走了约摸半柱香功夫,只听见一阵阵雷声似的巨响,源源不断从远处传来。
她正奇怪,却感觉脚下踩到了水……
暗河的水在涨。短短几分钟,已经淹没了通道,满过她的脚踝。
她心里一惊,难不成是山洪爆发了?
完了。
山洪爆发之时,若还待在山洞里,那就是死路一条!
这条密道在山腰之下,地势很低,洪水必定会灌满洞穴。
而山洪裹挟的树木、岩石和泥土,会堵住一切出路。
山洞里的人,绝不可能逃掉!
苏芷越想越急。赫连明睿在哪里?他还昏迷着吗?
希望他已经醒来,最好已经离开……不要来找她。
这种时刻,最忌讳的就是找人和等人。
往往能逃出去的人,却因为互相寻找对方,耽误了逃生时机而双双丧命。这种事情她见过太多。
思量着,山体的隆隆声越来越大,水已经漫过她膝盖。
她望着洞顶之上二十几米处的缝隙,手攀上藤条,往上爬了几米。
却停了下来。
她的求生意志驱使着她的身体向上走,但另一股强大的情愫在拼命反抗!
她听见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吼叫着,去找他!
隆隆声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急,完全淹没了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看上去至少有两米深。
以这种速度,再过不到五分钟,这条密道就会被灌满。
不行,不能下去……除非她疯了。
她咬牙想向上爬,可心中那个反抗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为什么要弃他不顾?”
“他身体还那么虚弱,说不定会死的!”
她蓦地想到他为她挡的那一剑,心口突然纠紧了。
她要去找他!
她一只手扒着藤条,控制住自己不被水冲走,往洞穴深处游去。
“赫连明睿!”
她不停喊着他的名字,没有任何回应。
水流越来越急,苏芷使尽全身力气才能逆流而上。
游着游着,她忽而感到腹中一阵剧痛!
该死……这种时候……
不行,要是这个时候昏过去,必死无疑!
阵痛越来越强烈,她试图把藤条系在腰间,把自己固定在洞壁上面。可手臂颤抖着,怎么也打不起结。
冰冷的河水冲在小腹上,苏芷感到五脏六腑一阵**,手突然失去力气,松开了藤条……
她就像一片落叶,被湍流卷入黑暗的深渊……
她要死了吗……
昏过去之前,她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拦住了。
温暖,有力,轻柔地将她脱出水面。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睛,看到那熟悉的轮廓。
那双绝美的眸子,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焦急,深深看着她。目光不曾挪开,像是一挪开她就会消失似的。
“你为什么不先走?”
赫连明睿一手抓住藤条,另一手紧紧将她箍在怀里,语气带着责备。
“我来找你……”她气若游丝。
“找我?你傻吗?”
他本以为她会自己先离开。没想到她竟然回来找他。
傻姑娘。
傻得让他心痛。
“你在这里……太好了……”她喃喃说着,浑身一松,昏睡在他怀里。
她说话声嘶哑虚弱。
却是他有生以来,听过的最悦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