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急报!”
刘尚撩开大帐门帘,大步流星。见父亲在案前打瞌睡,他心如火焚也顾不上规矩,直接把人叫醒。
“父亲,洛水大营那边有动静,太子到那儿调兵了!”
左相压根没睡着。他抬头看向儿子,额头的皱纹挤得更深。
“是太子本人?”
“不是,是他手下。”
左相沉默不语。刘尚急道,“不能再拖了父亲!不如直接派人进密道,把他们搜出来!”
“糊涂!”左相大喝一声,把刘尚吓得一跳。
“你派人进去,是给他搬救兵!”
刘尚愣住:“……何解?”
“太子那三寸不烂之舌,你派一百个人进去,他能给你策反九十个。”左相将案上纸张揉成一团,“何况洛水大营这些兵,不是咱们刘家亲兵,你说到时候他们听谁的?”
刘尚恍然大悟。难怪父亲在密道的每个出口处,都派了几个刘家的亲信做监军,还要求他们几兄弟来回巡视,防的就是太子这一手。
进密道搜查,只靠刘家亲信,人手肯定不够。
要是夹杂了洛水大营的兵,又容易被太子策反。而且在密道之内,一旦出了问题,父亲根本来不及接应。
没有父亲的威势震慑,士兵八成会倒戈向太子。
“可我们在外面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刘尚一拳捶到柱子上。
原以为是瓮中捉鳖,没想陷入困境的反而是他们。
刘尚恨恨地想,要不是楚王假冒父亲的名义派出刺客,切断了刘家退路,父亲也不会下出这步险棋。
他抱着一丝侥幸,“要不我回去请楚王?到时候就算有士兵倒戈,也有楚王镇着。”
“楚王要是会亲自下场厮杀,他还叫楚王?”左相冷笑一声,“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楚王的道行,不比我浅呐!”
听父亲的口气楚王是要袖手旁观,刘尚急得满头冒汗,来回踱步,“那现在怎么办?”
左相在地图前站定。良久,他指了指地图上某处。
刘尚定睛一看,父亲指的是洛渠。
洛渠,旱时用于浇灌洛水县万顷良田,春季多雨时,用于分流洪水。
刘尚想了想,突然明白了。
现在,洛渠背后的湖中所存之水,足以将连云山的密道填满。
里面的人就算淹不死,也不得不逃出来。
只要他们出来,就一定会落入父亲的网中。
但他还有些疑虑,“现在正是涝季,开渠放水会淹没不少农田,要是圣上怪罪下来……”
“儿啊,你记住。”左相打断他,目露阴光,“死人无法为自己辩白。”
刘尚寻思片刻,道了声“诺”。
父亲说的没错。这局棋中,谁先死,谁就为一切后果背锅。
成王败寇。
他阴仄一笑,转身走出大帐。
……
苏芷紧紧贴着墙,盯着眼前的人。
他是她认识的赫连明睿吗?
他仍是绝美非常。这诡异的笑容丝毫不能折损他的美。
那双冷眸依然寒凉,只是染上了一丝狂热。仿如饥饿的野兽,忽然嗅见血腥。
“赫连明睿。”她试着叫他一声。
他怔了怔,忽而浑身抽搐倒在地上,喉咙深处发出低吟,像是忍受着极大痛楚。
苏芷赶紧过去抱住他,却被他抓住手腕。
她挣脱不得,只听他气若游丝,反复说着一句话,“药……给我……”
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哀求。
他的眸子失去光泽,其中骄傲与自信,**然无存。高高在上的他,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困兽。
苏芷瞪大眼睛望着他,见他瞳孔放大,额头冒汗,突然有些明白了。
他现在的症状,是犯了瘾。
她与毒枭打交道多年,对药瘾的症状再熟悉不过。她不会弄错。
至于是何种药物,她现在无法得知。
她喂他喝了些水,靠着岩壁坐下,紧紧抱住他。
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栗,时而像是很冷,拼命往她怀里钻。时而又似很热,不住流汗。
犯瘾的时候该有多难受?
她没亲身体会过,但她亲眼看过瘾君子痛不欲生的样子。
他们浑身如蚁噬骨,有人甚至将手放在煤气炉上烧到起泡,亦不能止住跗骨之痒。
苏芷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煎熬。
赫连明睿又往她怀里钻,浑身冻得抖索。她俯下身贴着他,想多给他一些体温。
看着他苍白的面庞,她心如刀绞。
更恨得咬牙切齿。
为什么是他?
任何与药瘾沾边的事物,都会激起她心底最深的痛苦……
一直到下半夜,苏芷悉心照料着昏睡的人,心情复杂。中途他醒来两次,歇斯底里发作一阵,就又不省人事。
苏芷期待他醒来,又害怕他醒来。同情与厌恶交织在一起,她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她起身给火堆加了些枯树根。一低头,梳子掉在火堆里。她赶紧取出,也不顾烫手。
见梳子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
火光暖暖照着她的脸。她出神地摩挲着梳子,依稀想起他给她梳头的情景。
如果时间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她苦笑一声,把梳子插回发髻上。
转身,却见他安静看着她。
眸色清冷,好似又变回了之前的那个人。
她微微一惊,“醒了?”
他点头,冲她笑了笑,像是要掩饰脸上的疲惫。
见到这笑容,苏芷把刚才复杂的情绪统统忘到脑后,心中只剩淡淡欢喜。
她喂他喝了水,让他舒服地靠在自己腿上,柔声道,“睡会儿吧。明天天亮我们还要爬上去呢。”
他不答,轻轻握住她右手,指腹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
他力量很弱,她感到他不是那么有力了。他的虚弱让她一阵难过。他曾是那么强大的人……
似是思虑良久,他终于看向她,“刚才……我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苏芷愣了愣,赶紧把左手藏到身后。
确实,刚才他反复发作的时候,狠狠咬住她手背,血流如注。
可她不想让他知道。她不想他内疚。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应该永远那般高高在上,骄傲到不屑一顾,而不是为他的虚弱和疯狂低头道歉。
她喜欢那样的他。她突然想帮他……
赫连明睿看着她动作,眸色忽而冰冷如冬。他沉默片刻,用命令的口吻道,“手,拿过来。”
“别闹了,快睡。”苏芷赶紧转移话题。
她终于明白自己是瞎担心。他虽然虚弱,可那凌冽的气场丝毫未减。
要不是她和他相处太久,对他的冰冷有些抵抗力,说不定就乖乖听话把手递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