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日,她本就容易不耐烦,此番有了一个贪凉的好去处,她也不矫情。况且裴府人口也不多,加之并无女主人。是以她在这里倒是真心实意地无拘无束。
周宁彧出府上朝未归,她一人偎在亭子的美人靠上给塘中的小鱼儿撒些吃食,心中不免挂念阿月。她将近月余没瞧见阿月了,也不知道这个闹腾的小姑娘哪里去了。依她的性子也未曾见她来裴府痴缠裴相公,倒是罕见。
伺候一侧的绿意以为她在别人的府邸里不自在,想念姑爷,于是好心好意地提醒自家姑娘:“姑娘,爷大约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到呢。”
羞得尚楚之把脸埋在自己的宽袖之中,她哪里表现得像个深闺怨妇了?绿意明明比红袖聪明多了,怎么说这样的话。可是,她虽然红着脸看池中鱼儿争食,口中却不自觉得软着调子:“嗯。”
她在池边晒了太阳,也观够了锦鲤,百无聊赖之际,管事嬷嬷送来了消遣的话折子。大约讲些富贵女儿同清俊贫穷的好儿郎私定终身,她翻了十几页,就觉得无趣,靠在临窗的美人榻上打盹。
书籍没拿稳,在她的手中一点一点的。绿意瞧她睡得不深,并不敢有所动作,在一旁轻轻地扇风。
回到裴府的周宁彧,急匆匆地见自家的小娘子,便是这样一幅海棠春睡图的光景。打发了绿意外头伺候,他意欲将人抱到**安眠,却被手中的话折子吸引走了注意力。他轻轻抽出那卷折子,就着阿楚看得书页扫了两眼,恰自写到了如花美眷与落魄的风流公子的第二次相遇。
他哂笑,眉目挑得醉人瞧着睡得脸色微微潮红的姑娘,手上的话折子丢在桌上不去理会,而后抱着可人儿到了**,才理好她的长发,亮眼朦胧的姑娘,口齿不清地呢喃:“你回来了?”
他心中一热,不禁蹲在床头,欺身靠得很近,语调轻软低沉:“对。你还睡吗?”他平日公务也不没能算是繁忙,可终究伴在她左右的时间有限。自己回来了,自然希望她多陪着自己,而且夏日里,日头大了容易犯困,可入了夜就不好就寝了。所以他言辞声音虽小,讲话时却是尽可能地勾着她的兴趣:“昨日的案子还没审结,不过后续大约都尘埃落定了。你要不要听?”
迷迷瞪瞪的人意识混沌,声音先于思绪:“要。我不困了。”她揉着眼睛,依然看不清任何事物,做起来却往他的身上倒去,挣扎着重复低语:“好困。”
他缓缓坐好,将偎依在肩上的姑娘搂好,低低地在她耳畔吹气:“不是说不困了?乖。”隔空取了茶水,喂着她喝了下去,终于看着她眼中一片清明,他才略微不好意思地轻咳。一番东拉西扯,才把话题又拐到了李致远这一茬。
用着这个颇令人唏嘘的话题,挑动她昏昏欲睡的神经。
却说闻人悦并未有喜,此时李致远落网下狱,她也没了女儿心肠,任凭母亲将自己带回了家中。只字不提,这么些年所有的事情与她的发现。不过睡得时光越发长了,常常梦中呓语喊着柔儿的名字。
闻人嘉倒是没再回到家中,毕竟所有人都认定她已经死去了。她手段也不差,多年不曾涉足在外,却回到京城找李远博,晓得他也进了监狱后,不知哪里寻得门路混入狱中探看李致远,柔情蜜意地哄了他一起饮鸩赴死。
尚楚之听着有些骇人,不自觉地往他身上缩去,这下子彻底清醒了。他安抚性的手在她背后游走,随后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五六日后的七夕。他想同她过一个热闹的乞巧节。
呆若木鸡的姑娘一脸懵,却机械地说出了被自己抛诸脑后的实情:“母亲邀我们七夕回尚府小聚,说是姐妹们都回的。”她垂着头,不安地绞着手指,目光只在他的胸前扫来扫去,不敢直视。
“阿楚,你担心什么?”他把离开自己怀里的姑娘又一次带在了胸前,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并没有她意料中的生气,“既然岳父、岳母叫我们回去,我们去便是了。你怎么反而缩手缩脚的呢?”
战战兢兢的姑娘瓮声瓮气地开口:“你不是不喜欢父亲吗?”
“呵。”他轻轻地笑了,摸摸鼻子,好脾气却很直白地点头说道:“说得没有错,不过既是你的家族,我自然不会丢下你一人回狼窝。”
尚楚之瞥了一眼,哪里就算“狼窝”了,母亲镇压姨娘很有一套,她从小没体会过闻人姐妹俩的那种直白斗法,因为姨娘们素来不敢在母亲前放肆。至于她平日里也是不受宠的,只和嬷嬷、丫鬟,还有几个庶出的妹妹处着。是以并不讨厌尚王府,当然在一片冷漠的土壤生长,说她热爱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