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知道周宁彧所说的都确然如此,身形略晃了晃后镇定道:“真若如你所说,又何必丢个药给我呢?”
周宁彧笑意更深,昨日的苦闷倒褪去几分,继续摆弄着眼前的茶具,慢条斯理地啜着茶:“没什么用,就是闲来无事,耍你的。”
灰衣人握紧了拳头,把头别到一旁,冷哼:“平白羞辱,哼,算什么好汉。”
“嗯,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般好笑的话。”周宁彧皮笑肉不笑得从容地添了水,又把红泥小火炉架在枣核碳上煨着,“一个混在黑道上的人也挺好意思提好汉二字的。莫不是跟着官家久了,忘了自己的用处吧。”他撒了一把枣碳,加了火,拍拍手,压根没把灰衣人的不屑放在心上,“是不是主人家太蠢了,连带着把脑袋拴在身上的你也不灵光了?”
子由在一侧,默默地偷笑,不禁望着灰衣人深表同情。毕竟爷一向懒得讲究世人的君子理论,虽然一副翩然公子如玉的模样,但确实没怎么在意这些无谓的枷锁。
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灰衣人低头看着自己吊着的手臂,不再出一言以对,只直直地盯着周宁彧,想瞧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周宁彧也丝毫介意被自己的手下败将盯着,仍旧饮茶。一刻钟后,还因为无聊,挖出了一副围棋,同子由手谈一局。子由也兴致颇佳地起了先手。
被彻底忽视的灰衣人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倏而,又沉静了不少。只要活着,总还有希望解决问题。
黑白子缠斗地倒不厉害,两人不过起着兴致,却并没有真有心思下棋,于是堪堪二三刻的功夫,棋局就出了结束之象,尽管此番还有落子,也救不过败局。终了,子由叹息:“爷毕竟是我启蒙师父,这么多年还是赢不了。”
周宁彧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枚白子,侧头看向灰衣人,面无表情地说话:“还奢望里头锁着的那个人能救你们脱离,可真够愚笨的。”
要不是双腕被周宁彧弄折了,现下他一定要再和他比上一比,灰衣人瞪着周宁彧,面目有些狰狞却不吭声。
周宁彧落下最后一子,慢慢悠悠地开始收盘。然后微笑着看着灰衣人,透出一种莫名的渗人的感觉,他把棋子放进盒中,手从腰间取出折扇,撑开摇着,“将军来了许久,可找到想要的东西了?”
“哈哈哈哈哈!”粗犷的笑声响彻竹林,明明是个白净公子,却笑得一点也不周正,倘若阿月在,一定要开口嘲讽这般的辱没斯文。
被唤作将军的人,从屋后绕了出来:“辞官的周尚书,是你昨夜让鄙人潜伏在这里的,现在装不知道了?这玩得是哪一出?”没拿正眼去瞧灰衣人的将军居高临下地盯着茶具,双手架着一点儿也没有糊涂——看不出周宁彧在作什么的模样:“你们读书人曲折的心思可真难猜。”
灰衣人顿时有些萎靡不振,他自负身手不差,不若如何能成为前线探子,可眼前无视自己的人昨夜已至,他却全然无知无觉,难道自己的功夫这般不济?颓唐的人脸色愈加发白。
子由见了也跟着笑了,“靳风云究竟得了什么好东西?也让别人死的痛快些吧!”
靳风云豪饮一杯,仿若喝酒一样,把茶灌入肚中,坐下掏出一本册子,神秘兮兮地靠近:“嘿嘿嘿,就是这个。和贪官一道的,但凡做过,必得有本账目。”他摸摸下巴,不怀好意地看向周宁彧,“这是不是你说的,不然自己贪了多少都不知道啊!”
周宁彧挑了眉,微笑着看风云身后的灰衣人,“让你们待在熟悉的地方,就是想知道你们在这里还能埋下多少秘密。”
靳风云不甘自己同册子被冷落,扬扬手中的证据,开口说话:“记账的人向来有自己的行话啊,这可得你们自己解去,我不趟浑水的!”刚闭上嘴巴,便起身抚平了袍子,终于看向灰衣人,笑意融融:“哟,真可怜,手都折了。看来和里面的那个废材一样,功夫太差!”
灰衣人真动怒了,双眼几乎瞪出火来,龇着嘴,吊着的手也激动地举高,最后还是放下了,看见不知何时被子由拖出来的黑衣人的一瞬间,身体呈现不自然的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