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山鹰已经飞了两圈，大部队肯定就在不远，给周庆他们留下讯息，我们还得再绕路才行。”

杜三思条件反射地摸了下自己的荷包，她带的干粮不多，最多能够维持三天而已。

“放心，”杜三思惊讶抬头，段三郎抓住她左手，眉间阴郁却坚决，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放心。”

烦躁忧惧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杜三思反应很快道：“嗯。”

然后她回头，看向亓官他们，忧虑一闪而过。

她跟段三郎遇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这让她有种迷之错觉，似乎他们两个身边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能够克服一切。

比起自己，她更担心其他人，就像方才那些羽林卫，她知道，那些人……能活下来的人很少。

就像官驿里的那两百七十四人，前夜他们都还生龙活虎，喝酒吃肉，不过才一日，就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他们又跑了很久，杜三思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住脚步时，天上的太阳已经烈烈灿灿，身上汗流浃背，十分难受。

段久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几乎有些吊不上气。

段三郎蹙眉看着，明明恨不得立刻过去，却偏偏僵着不肯动。杜三思看不过去了，全身上下都懒得动弹，但还是拿脚尖戳了下他的脚后跟，“去吧。”

段三郎别过脸。

这熊孩子……

“去啊，你好歹给他递口水，段伯父年纪可不轻了。”杜三思无奈，“都这个时候了。”

都这个时候了，大家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出去，说了再多句“放心”，都改变不了现实的残酷。

她的未尽之语让段三郎面色一僵，这才慢慢挪动脚步，面上不情不愿的，动作倒是很温柔，蹲在段久身边，递出水囊。

“还好？”

段久脸色局促，“还好，还好，”他含混地答了几声，又慢吞吞地喝了几口水，目光偷瞄着段三郎带着巴掌印的脸，忍不住问，“殿下还好吧？”

“殿下很好！”段三郎登时给气笑了，“你看我好吗？！”

杜三思扶额，这口气冲得跟要人打架似的。

段久动了动嘴唇，半晌心虚道：“这么凶干什么？下官也只是关心殿下而已……”

段三郎深吸口气，不打算跟他掰扯称呼的事情，起身离开，又回到了杜三思身边。

段久神色立刻黯淡下来，满眼惆怅。

周林默默扫了两人一眼，无语摇头。

他几乎可以想到段三郎见到那位陛下时候的情景了，恐怕并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父子重逢，到底生恩没有养恩大。

不刻，等众人缓过气，又继续赶路。

他们没有时间停歇了。

至天色早暗，众人加快速度翻过山，在一处隐蔽山洞歇下。

雪越来越大了，接下来要走的路上，更是一片雪白。

杜三思抱紧了自己的白色斗篷，睡意全无，犹豫着看向三个孩子。

他们这一行人，老人小孩都有，速度很难加快，偏偏又是冬天，白雪皑皑，路途艰难，与其所有人都向着一个方向高歌猛进，还是分兵而走更加安全。

尤其是这三个孩子，他们其实比所有成年人更容易脱身。

杜三思沉吟许久，到底还是将这个想法说给了段三郎。

“半大孩子再能干，也不可能自己走到京师，周林更不可能派出太多人去护送他们。”

这话听起来有些道理，杜三思正有些失望，就听段三郎缓缓接道，“但若是让你们跟着一起走，应该就可以。”

“不行！”杜三思下意识反驳，“你想自己引开追兵？别傻了，我们还活着，对方肯定会斩尽杀绝杀人灭口的！”

话音刚落，杜三思就发现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寒风呼啸而过，众人鸦雀无声。

气氛在无声无息之间诡谲压抑起来。

段三郎慢腾腾地扭过头，黑着脸瞪她，“……你干脆站在山上用吼的得了！”

杜三思脖子一缩，余光一扫，视野之内的所有人，都目光严厉地盯着段三郎。

杜三思：“……”抱歉哈，她就是有一丢丢激动了。

“殿下，请您打消这个想法，”周林站起身，抱拳沉声，“若果殿下出事，周林无颜回京面圣，宁肯自绝于此。”

段久更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声色俱厉。

“你引开他们？这冰天雪地路都看不清你要怎么引开他们？你以为他们是临安的流氓混混？可以由着你瞎逞英雄？简直异想天开！”

“没试过怎么知道？”段三郎懒懒一挑眉，好似极不服气。

“你想都别想！”段久大怒，“给我好好待着！”

段三郎微眯起眼，面色在阴翳的林子里显得晦涩莫名，“若我非要去呢？”

段久声音无比严肃，“不准去！”

段三郎冷笑，“你凭什么管我？”

“就凭我是你爹！”

“哦，”段三郎声音瞬间带上笑意，“那好吧。”

众人微愣，“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