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老公结婚两年了,都没要孩子,因为我工作忙,公司里需要我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这两年了,我甚至没有给我老公做过一顿饭。他喜欢孩子,每次看到左邻右舍家的孩子便喜欢得不得了,我答应过他今年工作不忙的时候便要个孩子。。。。。。可是,我没想到。。。。。。。”胖女人泣不成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哭得很无助。
曼玉将胖女人揽入怀中,紧紧地拥抱着她,希望自己的怀抱能够给她带来温暖和幸运,传递些正能量。
“会好起来的,都会好的……”曼玉的眼睛湿润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语言能安慰这个绝症病人脆弱的心灵。
生活就像是一场闹剧,短短的几分钟,就可以将一个人从天堂打到地狱。
正是因为曼玉经历过和胖女人同样的处境,所以,没有一个人比她更加理解胖女人此时此刻的心情。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伤,想要隐藏却欲盖弥彰。
两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因为命运的安排,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8号,段曼玉!”门诊室的小护士再次叫道。
曼玉忙放开胖女人,颤抖着手拿起自己的体检单子,恋恋不舍地擦着胖女人的眼泪,温柔地说道:“妹子,这一个月要好好生活。”
“会的,谢谢你。”胖女人站起身来,木讷地消失在走廊尽头,像是行尸走肉。
曼玉看着胖女人远去的背影,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辛酸和恐惧,甚至想要逃离,但还是逼着自己走进了门诊室。
年轻的男医生仔细端详着灯光下映射的曼玉内脏里的器官,又望了望曼玉,无奈地摇了摇头。
曼玉倒吸一口凉气,预感到事情不妙。
“家属来了吗?”医生问道。
“没有,就我自己。大夫,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没事儿的。”曼玉挤出一丝微笑,心跳加速,恨不能跳出喉咙。
“既然这样,我就实话实说了。”大夫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和前一个患者的情况差不多,只不过你发现的时间比她要早,她是胃癌晚期,而你,是胃癌早期。”
晴天,霹雳。
医生的话像是在曼玉的心间泼上一瓢凉水,让她本来就已经遍体鳞伤的心灵撕心裂肺地疼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刚刚还在安慰病友的她,此时此刻坐在门诊室的椅子里都觉得天旋地转。
胃癌?!
她才四十二岁啊,她还有好多事情还没有做完,她的女人就要在今天结婚啊,如果她不在了,她的女人怎么办,女人只剩下自己这一个亲人,如果郑家欺负雨嘉,雨嘉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生活再次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你先别担心,胃癌早期还是可以治愈的,只不过,要花费很大一笔钱。”医生见曼玉情绪激动,忙安慰她。
雨嘉的爸爸以前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确实如此,曾经的谢家,最不缺的就是钱,可是如今为了金钱,却让她们母女过着自己不想要的生活,颠沛流离,为五斗米折腰。
即便是这样,抱着对世界的流连和对女人的不舍,生命的本能支撑着曼玉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理智地问道:“要多少?”
“这个我也说不好,几十万、或者上百万都有可能。”医生很职业地解释道。
可是,到哪里去弄这天文数字呢?!曾几何时,作为谢家的太太,她每次逛街都要带上几十万上百万的支票,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样一笔曾经看轻过的钱也可以救她的命,此时此刻,这笔钱显得可望而不可即。
曼玉的眼神扑朔迷离,绝望地摇了摇头,虔诚地对医生说道:“麻烦您,给我开点止疼药吧!”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止疼药的服用无异于饮鸩止渴,对你的病情只是暂时的缓解而已,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吃多了反而会产生副作用。”医生担心地嘱咐道,希望曼玉能够回心转意。
“不必了,谢谢。”曼玉却无比得冷静。
“以你现在的病情,如果马上住院接受治疗,完全有可能治愈……”医者仁心,毕竟医生不希望任何一个患者在自己的眼前死去,而曼玉选择的做法无异于慢性自杀,大夫不放心地劝告着。
曼玉无奈地摇了摇头,依然决然地选择放弃治疗,放弃唯一可以挽救自己的生命的机会。
这是在她的生命中,第三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却也是最后一次。她没有资格再给女儿未来的生活增加压力,她对不起雨嘉,没能让她的幸福继续下去,她能陪伴雨嘉的日子已经不多,她能做的也不多,只有努力地掩饰自己的病情,瞒一天是一天,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情让雨嘉再次陷入到水深火热的生活之中,她不值得。
曼玉走在医院像是没有止境的走廊里,没有人可以比她更理解那个胖女人的心情,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只不过,她在这个世界的日子里,比胖女人多那么一点点而已罢了。
“我相信自由自在……”
曼玉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在安静的医院走廊里格外刺耳。
糟糕,忘记静音了,曼玉手忙脚乱地加快了脚步,这首歌是女儿亲自为自己设定的铃声,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歌,希望自己不在妈妈身边的时候,只要电话铃声响起,浑身上下都会充满正能量,驱走生活中的阴霾。
曼玉望着屏幕上“王雅珊”三个大字不停地闪烁着,似乎在嘲笑她已经是被死神认定了的一个人,现在的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今天的女儿结婚的日子,因为自己沉迷于赌博无法自拔而将雨嘉的幸福赌了出去,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即使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想要用余下的生命去弥补自己的过错的时候,上苍连改正的机会都不曾给她。
曼玉接起了电话,电话那端传来王雅珊焦灼不安的声音:“雨嘉妈妈,你在哪里?!距离越泽和雨嘉的婚礼还有四个小时,你怎么还不过来?!”王雅珊像一只母老虎,毫不留情地斥责着所谓的亲家。
其实,用金钱和地位来衡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正确,但是人们通常都会采用这样的原则,而且许多人都习以为常。
曼玉强忍着眼睛中打转儿的泪水,她得病的消息她不想让处了她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知道,只能逼着自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我这边有点事儿,这就过去。”
大大咧咧的王雅珊并没有听出曼玉有什么不对劲儿,仍然连珠炮一般地指责道:“我真怀疑雨嘉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自己女儿的婚事怎么可以这么不上心?!唉,你放心吧,你女儿嫁到我们郑家来或许是托了她爸爸的洪福,比她现在过的生活不知道要强多少倍,总比跟着你一起受苦好过吧?!其实你即便是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你总得有个母亲的样子吧,算了,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忙,你抓紧时间吧!”随后王雅珊便风风火火地挂断了电话。
留给曼玉的是冰冷的“嘟嘟嘟”的忙音,她握着电话不知所措,仍然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
她说的对,雨嘉嫁过去总比如今的生活好过得多,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她弥留的日子里,她能为女儿做的,便是将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让她过上所谓的幸福的生活,或许只有这样,她才会心安,她才会舍得离开这个世界。
说实在话,她从来没有这个时候如此害怕死亡,还真的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没有近距离地接触到死亡的时候,似乎每个人都能够理智地面对死亡,甚至毫不避讳地谈论,但只有真正近距离地接触到死亡的时刻的人才会明白死亡有多么可怕,却又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