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天津的飞机上,刘觉民显得心绪不宁,苏海馨几次偷眼看去,都看到他眉头紧锁盯着舷窗外,神情肃穆,一言不发。
苏海馨黯然,她想当然的认为刘觉民是在迷茫于他们俩看不到希望的前路,也不觉神伤。
她只猜对了一半。
从今天早晨上飞机之前,刘觉民就没来由的心口扑腾,似乎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了,他的预感很不好。
等到下机,打开手机,刘觉民看到一个电话直直顶了进来。
“喂,小春儿,我刚下飞机,嘛事儿?”
电话那头,董小春不说话,只是呜呜的哭。
刘觉民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住,头一歪,整个人软软栽倒,引得身边一片惊呼。
“觉民、觉民,你恁么的了?”
贾森大惊,蹲下抱起他的上身使劲摇晃,丁宵抢步过来拧开矿泉水瓶:“快,快给他灌口水!”
苏海馨远远望见,花容失色,急向这边跑了两步,忽而又止住,眼眶里盈盈含泪。
喝了两口水,刘觉民睁开眼睛悠悠醒转,董小春电话里什么都没说,但什么也都说了,他失神的看着贾森关切的脸,嘴唇颤抖着挤出一句话。
“贾森,我师父没啦,从小儿到大最疼我的师父,没啦——”
津门相声界文字辈老艺人,乐友相声社班主黄金良,在一个淫雨霏霏的清晨,阖然长逝。
刘觉民二十七年的人生中,父母的角色实际长期缺位,母亲吕芳在他十二岁那年甩下他们父子远赴重洋,父亲刘杰一心扑在工作上,根本顾不上儿子,刘觉民从小学五年级拜师黄金良之后,大部分课余时间都待在相声社和师兄弟们在一起,是师父在照顾,在他心中,相声社是第二个家。
今天,这个家变了模样,门口大堂的太师椅上,再也不会出现那个秃顶胖老头笑眯眯的身影,那对铮光瓦亮的大铁球静悄悄摆在桌案上,再也不会在它们主人的手中转动。
乐友社扯起了灵堂,黄金良一生无儿无女,相濡以沫的老伴十年前就已先他而去,他的后事全由一班徒弟们操持,董小春揉着哭肿的眼睛站在门口迎接各方来宾,刘觉民腰系白带,笔直跪在灵位前,答谢着一波一波客人的致哀。
赵云霄身为大弟子,忙里忙外主持着一切丧礼事宜,倒也尽职尽责。
“来且啦!京城云德社,高枫高总教习到!”
随着董小春大声唱名,赵云霄快步从内堂走出,迎向进门的贵客。
“高师哥,您来了,我代我师父谢谢了。”
“赵师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黄师叔怎么走的?”
“我师父病情一直不好,上个礼拜又厉害了,我们送他去一中心住的院,本来看着好像有缓,没想到昨天晚上大夫突然就下了病危通知、今天早上就...”
赵云霄喉头哽咽,说不下去了,他本性再坏,总还比畜生强些,对教导了他多年的师父还是有感情的。
高枫拍拍他的肩膀:“生老病死,人之常态,黄师叔一辈子诚心作艺、宽厚待人,必然早登极乐,我先去给师叔行礼。”
走到灵位前站定,司礼弟子高声喊喝:“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再鞠躬,礼成!丧主谢礼!”
刘觉民恭恭敬敬陪了四个响头,起身拱手:“高师哥,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