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沙子细如流水，正在慢慢流动，宛若是被装在一个漏斗之中，缓缓朝着中心流过去，越流越低，形成一个旋涡，最终流入了大地底下。

这个旋涡方圆数十丈，已经算是小的了。

雷笑往后退了一步，那细沙在他脚边如水缓缓朝那旋涡中心流过去，旋涡呈着漏斗形状。

他举目望了一眼，一面面断墙从这一片黄沙之中露出半截来，歪歪斜斜，上面长满了各种苔藓和藤蔓。这些断墙零零星星遍布这蓝天之下，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有说不出的凄凉和孤寂。

苏振武道：“明明是沙漠里，但墙面上却长出苔藓，苔藓非得是潮湿之地才有不可，这世界越来越奇怪了。”

雷笑凝望着那个沙的漩涡，双眼微微失神，似乎灵魂被它吸了进去，喃喃道：“这就是三大神器，天地任由其改变，哪怕天上的云朵掉下来也不奇怪。”

苏振武按住他肩头，微微惊疑：“你发现了什么？”

雷笑回过神：“不，只是有点走神。”

苏振武叹了一口气：“这东洲处处怪异，所见景象都不是我们曾经见过的。”

说罢，茫然出神，似是魂魄弄丢了，半晌才慢慢道：“我最近也是时常走神。”

雷笑嘿嘿直笑，罢了悻悻道：“也是，世界都要灭绝了，总觉得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苏振武勉强一笑：“雷兄竟也会说出如此绝望的话，只消我们找到了西门铭就有了希望。”

雷笑目光微微分散：“苏兄，此刻并无他人，我就直言了，不论是西门铭也好，史兄弟也好，大小姐也好，还是那至今未找到的东方家也好，即便凑齐了三大神器，这世界也要灭绝了，所谓的希望不过我们自欺欺人罢了。”

苏振武叹了一口气：“纵然如此，在世界毁灭之前我们总得找点事做，所以我们捏造出了所谓的希望，并且以此找到了要做的事，总不能坐着等死吧？”

雷笑叹道：“是啊，西门铭不就正是这样，也许他欺骗了自己，其实凑齐三大神器反而会令天地加速毁灭。”

苏振武点点头：“也许，正是墨绿地器令西荒沉没，赤红人器令南宫家乃至南山地貌全变，金黄天器则令东洲空无一人，三大神器各自威力如斯，若聚齐了不是顷刻就毁灭了天地么，他也许是不愿意面对那绝望罢了。”

雷笑道：“他借由三元帮帮主之手创立了三元功，并且如今你我已经得史兄弟亲身传授用以压制体内黑气，虽则进境突飞猛进，已经到了天境境界，但人就如同动物，越是恐惧就越是拼命张大大自己的毛发，令自己看起来很强大，其实是已经濒临死亡了。”

苏振武目光微动，叹道：“说来悲观，但事实也许正是如此，也许天地灭绝已经定下了，只是我们不愿意接受罢了，正如血族所言，我们是老旧事物，不愿意面对自己灭绝的事实，百般编造希望，进行徒劳挣扎。”

罢了喃喃道：“西门铭如此，大小姐如此，史兄弟如此，东方家如此，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东方家也是如此。”

雷笑苦笑一声，道：“你我乃是习武之人，本该是精神气爽，但我最近却总是无故走神。”

说着，回望了一眼，目中尽是迷茫：“我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如何来到这片沙漠了，只是被你叫醒，好像自己就突然出现在这地方似的。”

苏振武略微惊讶，看着他：“你当真不记得你我如何来到这里了么？”

雷笑死死盯着这一片沙漠，似乎在徒劳回想，道：“不记得，我只记得我们发现此地似乎有兽王，你我两人便动身前来查看，如今他们仍旧在原地等着我们回去。”

他声音略微哆嗦，目光森森看着苏振武：“苏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苏振武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这个雷笑今日竟然判若两人，神经兮兮，言语之中尽是悲观绝望，禁不住摇头，暗暗抽凉气：“不知道。”

雷笑目光阴森森的：“这是一种征兆，我们这些老旧事物马上就要消失掉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了，为什么我会一天比一天走神，甚至今日就连自己如何来到此处都记不得，因为我正在消失，我的神智在消失，一旦消失殆尽。”

苏振武打了个哆嗦，竟然被他这怪模怪样吓到了，脸色微微苍白：“雷兄，这玩笑开的不是时候，开的也不对。”

雷笑嘿嘿嘿冷笑，紧紧盯着他：“你害怕？一旦我的神智消失殆尽，我也许变成了一种什么你从未见过的东西，而这才是新人类的真面目。”

“我们的对手不是怪物，不是血族，不是什么人，是这天地，这天地正在潜移默化进行改变，变成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新世界不是人类能活的，但人类也是天地之物，故而人类也要被那天地变化，变成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

苏振武后退了一步，目光微微一变：“雷兄，你想太多了，尚未找到西门铭与东方家之前，绝望还没来到，就算那希望是我们兀自捏造出来自欺欺人的，也不要被绝望吞噬。”

雷笑如今的神情和模样，不仅是疑神疑鬼，更像一个随时会爆发出来的疯子。

苏振武满脸惊疑，宛若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将手悄悄按在剑柄上：“这一定是你我修炼了三元功之故，这黑气非同小可，早已经将我们侵蚀了一次。”

“纵然三元功已经将我们体内黑气压制住，但以你我的资质本就不适合修炼如此奇功，故而令你产生了不适，等将这兽王斩杀了，你我向史兄弟好好讨教讨教。”

雷笑死死盯着他，似乎因为他劝解而有些愤怒，往前踏了一步，朝他靠近过来，双眼中满是森森冷气，宛若是一头野兽：“你不相信我？你当我已经疯了？我乃是习武之人，我的神智状况，我的身体状况，这天下除了我自己，没有比我更加了解的人。”

苏振武脸色一变，握紧了剑柄：“雷兄，你怎么了？”

雷笑盯着他，一步一步靠近：“我说了，我们的对手不是怪物，我们的神智正在慢慢消失，造成了我一天比一天更加容易走神，用不了多久，我将会永远失去神智，那已经不是走神了，是我已经彻底消失了，你们见到的也不是我，而是一种你们从未见过的新东西。”

苏振武连连后退，目中露出惊恐，蓦地大喝一声：“雷笑，够了。”

雷笑一惊，停住了脚步，呆呆看着他，半晌茫然道：“我不过说说而已，你怎么了？”

苏振武震惊无比，目中满是恐惧，仍旧没有放下警惕：“倒是你怎么了，你难道要疯了吗？”

雷笑一脸不解，不住摇头：“我没疯。”

语毕，忽而大地猛然一震，这一片如海一般起伏的黄沙波地破开，直冲上天空，将那天空遮得一片昏黄。形成一根巨大的沙柱，中间一团黑影扑了出来，吼声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