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战报没有被送到牧王的眼前,陆骁龙却代表军部觐见了牧王,可能更多的原则,则是因为陆家。
陆家出了这么一个逆子,他陆骁龙岂能坐得住!就算此次出征可以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这同时也是牧王陛下所希望的,他尽好一个臣子的本分,该知道的必须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哪怕就发生在眼前,也要假装不知道。
但现在,陆骁龙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只因为那封战报后的一句猖狂!
金碧辉煌的大厅,十二根硕大金柱上缠绕着栩栩如生的金龙,宛如都活了过来,盘旋冲天,厅堂很高,看起来十分大气。
整个大厅的色调都呈现金色,哪怕是桌上的烛台,都是金的,纯金!
大陆上只有一个地方能装潢的这般奢华大气且具有威严,那便是金銮殿。
此时金銮殿中安静异常,远处巡逻的卫兵动静都能清晰无误传过来,而且不知为何,诺大的殿堂,富丽堂皇的装饰,栩栩如生的雕刻,拼凑在一起,始终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按理说,这种感觉很突兀,但陆骁龙分明感受到了,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原因很简单,只因龙椅上坐的的那个仿佛睡着的雄狮正眯着眼睛,凝视着他,瞬间让陆骁龙感觉被一股力量锁定住,威压顿生。
帝王,本就自带威严,何况是牧王!
陆骁龙已记不起多久没有如此深刻感受到牧王的威压了,也记不清牧王多久没有如此生气过。当然,牧王的怒火被很小心的隐藏住了,表面上根本难以察觉,可是以陆骁龙对牧王的了解,当然知道对方已怒到极点,尽管只是眯着眼睛,那双眼神凌厉的光也绝不容忽视!
听完陆骁龙的汇报,牧王保持如此姿态良久。
良久之后,牧王的眼神终于从陆骁龙身上移开,瞬间,陆骁龙感觉压在身上的巨石被移开,如释重负。
“陆神将,说说你的想法。”牧王淡漠的道。
“是!”陆骁龙略微沉吟片刻,身为经验丰富的骁勇神将,他早在来时的路上,等候牧王觐见的时候,就已有了打算,尽管如此,还是忍不住重新整理了下言辞,徐徐道来:“依微臣之见,此子当诛!”
牧王挑了挑眉,这个动作很细,极难被察觉。
古往今来,每个时代几乎都有草莽变枭雄,割据领土,称霸封王的事迹,而朝堂面对这种事,无外乎两种解决方式。
第一种,劝降。
一般来讲,崛起的枭雄能进入朝堂视野,必然已有了一定的班底和实力,若没有公然造反者,朝堂一般都会进行交涉或镇压,若觉得此人尚可收复,便封官封爵,然后将他培养积累出来的势力归为朝堂。
第二种,诛杀。
这种情况就很明显了,直接以最强硬血腥的手段镇压,泱泱牧国,数十万雄兵,蹄铁所向,飞灰湮灭。
当然,历史上类似事件,劝降的比较多,因为帝国最不缺的就是闲赋的官职,而能够收编吞并叛贼的势力,对帝国发展百利无害,何况打起仗来就得花钱,即使有钱,还得需要有时间去休养战争留下的生灵涂炭。
没人认为帝国是畏惧了叛军,相反,而是帝国欣赏和鼓励平民崛起的信号。
尚武帝国,本就如此,有实力就能拥有黄金,女人,地盘,而帝国所做的,只是将这些东西集中起来,站在绝对统治的地位,来分配这些。
说白了,帝国不怕你有能力,就怕你没能力,你要是有实力做出一番事业,好!重重有赏!但有一点前提,你必须是牧过的子民,必须接受帝国的管制,否则的话……哼,你要是野心太重,试图推翻帝国,或自立为王的话,那就别怪帝国的镇压了!
历史上此类事件更不在少说。
野心这东西,是会膨胀的。
在帝国允许的条件下,枭雄们各自崛起,但总有那么一些认为自己还能爬的更高,帝国没对他们出手之前,总认为帝国势力不过如此,而抱有此类幻想的人,无一不是为此付出了沉痛的代价!
“此子名为阿宇,可是陆宇?”牧王忽然轻飘飘的道了句。
陆骁龙虎躯一颤,当即单膝重跪,肃然道:“我陆家对帝国的忠心日月可鉴,绝无二心,此子确是我儿子!但我早已将他逐出家门,他的所作所为,均与陆家无关!现在臣下与他,只有帝国将军和叛贼头目的立场!”
牧王不作表示,似乎早就知道陆骁龙会如此回答:“起来。”
牧王接着道:“陆家世代忠心,我怎可能怀疑,只是我想问陆神将一句,若是在战场相见,你可会心软?”
陆晓龙郑重道:“绝不手软!”
牧王笑了笑:“好!陆神将若是肯为帝国大义灭亲,自然是好事。只不过……这次我想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去那饶城走一遭。”
陆骁龙神色大变:“难道牧王您是想……”
牧王点了点头:“那就劳烦陆神将了,待你归来,再详细与我说说这个阿宇。”
最后这句,已然是将陆骁龙和阿宇彻底撇清了关系,令陆骁龙放松了些。
只是牧王的意思……居然是想劝降?
这就让陆骁龙摸不清头脑了,难道牧王这是在忌惮,或者试探我陆家?
是的,陆骁龙不得不这般去猜测。
阿宇和陆骁龙的关系无法改变,始终是父子关系,这是铁板钉钉子的事情,谁都无法不承认。
而这个世界上最难揣测的便是人心,尤其是帝王的心!
帝王之术,在于权衡。
不可让一家独大,失去制约,方能保皇室的统治权长存。
就拿陆家和唐家来说,唐家明显就是牧王有意栽培起来,制约陆家的存在,陆家拥兵数万,陆骁龙在军部的地位一呼百应,若是不培养个身份地位相当的人来掌控一些兵权,牧王怎能睡得安稳。
所以陆唐两家关系向来不好,却也有牧王的“功劳”,他两家若是走太近,牧王只怕才会头疼呢。而这其中也有陆骁龙和唐太玄的默契使然。
最开始,两家的仇恨或许是有一些,但双方都明白,这只是牧王需要他们如此罢了,他们也就顺势而为,假意为敌,但随着双方一件件摩擦,直到后来连后辈都打打杀杀,互相看不对眼,两家才真正敌对起来,无法和解。
那么现在,陆骁龙本就是军中第一大佬,毫不夸张的说,只要陆骁龙找个借口离开牧王城,到时登高一呼,一呼百应,这个帝国,只怕就要面临一场浩大的内战了。
别不信,陆骁龙就有这样的实力!
陆家,更是帝国军队中的金字招牌!
可如今,牧王却堂而皇之的给了陆骁龙这样一个机会!
——去饶城看看……
这意味着什么?
总不可能让陆骁龙一个人单枪匹马去吧?又加之乱世,军部核心人物去边境视察,甚至可以说是充当使臣,岂非给了陆骁龙起兵谋反的绝佳条件?
而且别忘了,阿宇是陆骁龙的儿子!
儿子反了,让父亲带兵去“看”儿子,牧王难道是疯了吗!
陆骁龙绝不信牧王疯了,更不信牧王绝对信任他,否则第一次出征时,就不会暗示自己避嫌了,而眼下帝国吃了败仗,却让他亲自去劝降阿宇……
牧王到底在想什么?
回到家后,陆骁龙一直心神不宁。
他传唤来了杨呈守,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半个字,又让杨呈守退去。
杨呈守这个人么,带兵打仗是有一套,但论起政治权谋,只怕还不如自己呢。
陆骁龙忽然觉得自己无比想念那个死去的女儿:陆寒梅!
“寒梅对待陆宇虽然是刻薄歹毒了些,但她的智慧,却是陆家子女中最出众的了……唉,只可惜……”
想着死去的女儿,陆骁龙脸上有着一抹哀伤,身为一名军人,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亲人离世,最痛苦的不见得说是死去的时候,而是过后每每回念起来,无尽悲伤。
不知不觉,陆骁龙眼眶有些湿润,这位帝国勇将征战数年都未曾流过一滴泪,白发人送黑发人时也未曾流泪,却在独处时黯然湿眼。
朦胧间,眼前有个女孩的轮廓,陆骁龙顿时一惊,下意识往腰间一探就要拔刀,这一捞,却捞了个空,刚从牧王府回来,他身上是没有携带兵器的。
看清女孩的模样,他的神经才松弛下来,淡淡道:“是你……”
女孩的模样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陌生的,青雉的面庞,天真的微笑,可爱的装束,约莫几岁孩童,她一直就居住在牧王城,只是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想见谁,谁才能见到她。
陆骁龙在牧王城地位超然,自然也是见过她的,确切来说,是有资格见她。
而知晓她身份的人,在看她的时候,眼神都会情不自禁往她额头蓬拢的头发多看上两眼。
她的身份,自然是三才一庸中的那个庸,更有着显赫的身世,魔君唯一的后裔,甚至有可能是世间尚存唯一的拥有纯正魔族血统的后裔。
认清她,陆骁龙就不必再惊慌了,更不必讶异对方为何会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要知道对方可是连牧王府都能随意出入的角色。
当然,即便现在给陆骁龙一把刀,他也没有把握能打得过对方,尽管对方是个笑起来天真无邪的孩子。
“呵呵,不知阁下造访有什么事吗?”陆骁龙故作客气道。
“我在牧王府内有吃有喝,还有漂亮衣服穿,当然没有什么事?”女孩说着提了提自己的碎花裙,不得不说这件碎花裙很漂亮,乃是城中第一裁缝的得意之作,全天下只此一件。她稍顿了顿,对陆骁龙挤眉弄眼道:“不过你有事了。”
陆骁龙不禁哑然,旋即恍然,以对方的身份,和她身边的那三位大能的本事,自然看得清楚局势,自然也知道自己的难处,倒并不惊讶了。
女孩开心的笑道:“被我说中了吧?陆神将一定有大事,不然怎么会哭呢?”
陆骁龙倒不会和小女孩做口舌之战,笑笑作罢,然后开门见山道:“不知你家那位先生让你前来有何赐教呢?”
女孩忽然一撇嘴:“难道只有先生让我来,我才来吗?我就不能来串串门,看望看望陆神将……”说着说着,她的眼神上下打量几眼陆骁龙,好像她还真对来看陆骁龙没有太大兴趣,便道:“好了,先生让我来给你传些话。”
陆骁龙眼睛一亮:“什么话?”
正愁找不到人可有为之解忧,三才就主动献计。
虽然陆骁龙不喜欢三才这样的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方面并非他所长,还得需要有人指点才是,说声指点绝不为过,他陆骁龙也绝不是个骄纵的人。
女孩故意卖了个关子,说道:“今日陆神将可是去见了牧王?”
陆骁龙道:“是。”
女孩道:“可是为了饶城战事?”
陆骁龙略一犹豫,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