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有烟花冲天,五彩缤飞,照亮上官秋名年轻稳毅的脸庞,和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没去看烟花,一眼都没看。
视线越过通天塔的莲灯,越过光明楼的天台,落至翠柳阁的夜景。
然后,嘴角渐弯,笑意渐苦。
……
翠柳阁的灯笼绯红,门窗的光绯红。
绯红是个美好颜色,许多春宵美事都发生在绯红色下。
在绯红灯光的照射下,女人会变得奇异的漂亮,男人会变得很暖很英俊,更容易让人联想到床。
翠柳阁是风月场所,这里能寻花问柳,亦能喝酒谈天。
这里装潢很好,全城也再找不出几家像翠柳阁这般高档的风月场所,所以深得达官贵人喜爱。
里面传出姑娘的莺声吟笑,那般好听,男人们的声音自然变得愉悦。
可在骤然之间,吟笑和愉悦戛然而止,每个人停止动作,望着闯进来的这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纹有铜钱的土灰长袍,身材高削,蓬头垢面,五官俊俏,身上带伤。
他似乎很疲倦,见到如此多的漂亮姑娘,眼皮都抬不起来。
他似乎也匆忙,上楼间撞到小厮肩膀,踩脏姑娘鞋尖。
若换寻常无礼的客人,老鸨早就招呼后院的八个壮汉出来。
但面对这个人,老鸨一言不发,笑容僵住。
所有人默不作声,面容冻住。
谁不识得陆宇?
陆宇是翠柳阁的常客,每月必光临二十次以上。
他的画像几乎每年都会在通缉告示栏出现一次。
今年有个例外,陆宇上了牧王城最高级别的刑天通缉栏。
罪名也很例外,不再含糊其词,而是清清楚楚写明:毒害唐七少爷的嫌犯。
唐家的人都敢杀,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上了刑天通缉栏,还敢现身在翠柳阁这等人多眼杂的地方寻快活?
每个人怔住,眼神随陆宇移动。
他就像行走在一副彩画上。
上楼,推门,走进一间房。
那间房是清彤的房,清彤极少接客,价格奇高,还必须征得清彤姑娘的同意才行,清彤姑娘不同意,很少有贵人会擅闯。
陆宇便是清彤姑娘同意进入的人之一。
或嫉妒,或愤怒,或其他,彩画上的人,一个个都活了,尤其是男人!
华衣贵服的男人们脸色各异,骤然起身,对漂亮姑娘再没有一丝兴趣,疾步走出翠柳阁。
伴随着姑娘们的惊疑,顷刻间风月客一个不剩。
老鸨笑意已消,神色凝重,对小厮轻快说道:“快,让陆少爷赶紧走!”
小厮像是干惯了通风报信的事情,弓着腰麻溜上楼,婉如滚上楼梯一般。
敲了敲门,小厮低声道:“陆少爷?”
里面传来一声天籁之音:“你且退去吧,陆少爷自有分寸。”
小厮陶醉在天籁中,失了魂儿般道:“好~”
屋内,美艳无双的清彤替陆宇宽衣,陆宇却抬手阻止,说道:“我来歇歇脚。”
清彤点头:“少爷放心,这扇门衙堂的人也不敢硬闯。”
陆宇清楚老鸨是个怎样的人,为难道:“给你添麻烦了。”
清彤衷恳道:“若没有少爷您,清彤哪能有今天。”
这话倒也不假。
不管任何地方,任何青楼,任何一个姑娘想做头牌和花魁,绝不仅仅是长得漂亮就足够的。
遥想当初清彤只是个普通妓女,琵琶古筝小曲儿样样不会,若非“陆宇”教她这些,清彤至今默默无闻,甚至有可能被某个醉酒的客人活活打死,类似事件翠柳阁时有发生,并不稀奇。
当然,“陆宇”本身也是不会任何才艺的。
但他身在神将府,参加过的豪门礼宴数不胜数,自然知晓近来流行什么曲儿,高官们又喜欢怎样的乐器,热衷怎样的姑娘,愿意买怎样的享受……
他只需将这些告知给清彤,清彤相信他,于是苦练,久而久之便成了花魁。
“陆宇”仅仅酒后几句闲言,他只把清彤当讨人喜欢的姑娘,愿意多说两句。
但清彤却将字字记在心里,将“陆宇”看作提携她的贵人、救她于水火的恩人。
如今,陆宇不了解王城局势,只能先到风月地歇歇脚,顺便查探查探。翠柳阁离得最近,他便只能先来找清彤。
屋内几句交谈间,老鸨已亲自上得楼,在门外为难道:“陆少爷,今日清彤姑娘不太方便,您看是不是……”
清彤刚想说话,陆宇却抢先道:“我这就走。”
“感谢陆少爷体谅。”老鸨道。
屋内不再传来陆宇的声音,老鸨俯耳倾听,却只听到清彤的一声惊呼。
“清彤?”
老鸨叫了几声,不见清彤回应,这才让小厮唤来两名壮汉。
两名壮汉砸开门,登时大惊道:“老板娘,这……”
老鸨走进一看,清彤正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急挥手巾高喊道:“来人,快来人请刘医师!”
木窗摆晃着,陆宇已跳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