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热闹才过去,众人喧喧嚷嚷地从汉宫中搬出,开始了新一年的生活,岳托阿哥就被请进他玛法的书房,一身深蓝色长袍,腰间坠了一块莹润光泽的白玉玉佩,素雅中又显富贵。他脸上一惯的面无表情,淡淡地扫了一眼屋里的人,停在努尔哈赤前方下跪行礼:
“给玛法请安。”
“嗯,起来吧。”努尔哈赤眼里难得的慈祥。这几年,岳托成长得十分迅速。他的宠辱不惊和杀伐果断都让努尔哈赤对这个孙儿有了新的评估。
褚英离世,努尔哈赤表面上一切如常,而他脸上新添的细纹和头上的白发,无一不是日夜的愁绪和懊悔累积下来的。岳托当然不可能替代褚英,但他的优秀,也给了努尔哈赤极大的安慰。
岳托站起身,见到一旁的两人,达启,他是认识的,达启的身边还坐着一位妇人,雍容华贵,面容却一脸严肃。
能在玛法面前坐着的女人,岳托自然不敢怠慢,在记忆中搜寻了一番,猛然想起,这些年来只称呼达启为五姑父,竟忘了他的额娘明亚德,那可是玛法的妹妹,他该称一声姑奶奶。
早已经深居简出的人,如今不仅坐在这里,而且面色不善。岳托又看了一眼达启,心中暗自戒备,却依然不慌不忙地走过去,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不必多礼,岳托阿哥。我们不敢当。”达启阴阳怪气的,岳托一言不发,站直身体走到这对母子对面站着。接到玛法传召,他即刻赶过来,此时又见这对母子,显然是事出有因,看向玛法,努尔哈赤却看向妹妹明亚德。
“兄长,既然还差一人,我们就再等一下吧,不差这一时半刻。”对于唯一的妹妹,努尔哈赤还是有些耐心的,点点头。
努尔哈赤有一搭没有一搭的与岳托聊一些战场的事。没过多久,书房的门再一次打开了。蓝熙儿被奴才引进来时,人就呆住了——收到的传话是郭罗玛法的侧福晋乌拉那拉氏阿巴亥邀请各府的格格来看戏吃点心,她是郭洛玛法的新宠,近些年只有她连续生了两位阿哥。
额娘不喜欢此人,而且很担忧她会影响外祖母大福晋的位置,可这种圣眷正浓的人,心中再不喜欢,也要给面子的,所以乖乖地来赴宴。只是这一路走来,其他府的马车没有,方向也不是看戏的地方,原来是被带进了郭罗玛法的书房。
岳托一惊。两人的神情都被达启看在眼里。乌德尔说的没错,蓝熙格格便是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岳托阿哥的短处!达启得意之极,几乎掩饰不住了。
“格格不用害怕,我们只是话话家常。”明亚德看出蓝熙儿的紧张,温柔安慰,比起看岳托时,眼神柔和许多。
这个家族里很多人的善意其实都不是善意,蓝熙儿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看着明亚德明媚一笑,走到努尔哈赤面前请安。
“给郭罗玛法请安。”大方得体,不差分毫。
“嗯,起来吧。”努尔哈赤嘴角微微上扬,点着头又抬了抬手。
“真是个懂规矩的格格。”明亚德赞扬道。
蓝熙儿又给达启母子行礼,然后走到岳托面前极为规矩地屈腿给表哥请安。岳托淡淡地点头。这过于平静的眼神,蓝熙儿心下了然。岳托看她的眼神不是有情就是有伤,所以这种淡如水的就不同寻常了!看来达启来者不善啊!
“达启,你可以说了。都是自家人,你汗阿玛一定会给你做主的!”明亚德的语气不冷不热。
达启说话前,对着蓝熙儿诡异一笑。蓝熙儿暗暗警觉,看见达启的时候,她就猜到是何事了。“大舅舅谋反”那件事就是达启借着醉酒说出来的,后来这件事在白旗兵败辽阳时,被重新提起,大舅舅也因此被打下悬崖,想不到这件事还有下文,还没有结束!
“汗阿玛,褚英大哥真的是冤枉,我们白旗怎么会谋反呢?求阿玛给大哥做主啊。”达启大哭起来,演得声情并茂。
努尔哈赤脸色大变,立起身子盯着达启。明亚德小心地查看着哥哥的表情,儿子要说的事,她当然知道。已经劝说他息事宁人,毕竟褚英已经不在了。可达启一口咬定是红蓝两旗设计陷害褚英,并且再三保证有足够证据,她才勉为其难地出府找兄长给达启一个陈述的机会。
蓝熙儿看着达启冷哼一声,她其实有些紧张,因为她也怀疑过告发谋反这件事与岳托有关,显然是针对岳托而来,可看到达启这幅卖乖委屈的德性,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斗志。时隔几年了,他才来喊冤,冤不冤只怕都另有别情吧!
明明就是白旗设计陷害红旗在先,然后又想利用她蓝熙儿传出消息,让红旗误以为白旗要谋反,等红旗去告发的时候,再反咬一口指责红旗诬陷,以此达到陷害二舅的目的。
计谋不错,可惜红旗什么都没做,蓝熙儿甚至觉得这计策若用来对付她五舅舅,一定会成功!毕竟五舅舅是出了名的冲动性子。
她更是因为这件事与岳托大吵一架,从此恩情皆断,她心中的苦和伤又有谁来抚慰?如今,达启这罪魁祸首还来恶人先告状?听说他已经被他的阿玛禁足多年,只因大舅舅去世,他才被放出来守灵,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