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郎的遗体，已经被擦洗修整过。所以，仅从**在表面的面容来看，至少还是完整平静的。

从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开始，张氏的两条腿就像是灌了铅般的沉重。

她几乎是一步一挪的移到李二郎身边的。

越是凑近，越是能真切的感受到，近十几年来，那个日夜陪伴在她身侧的男人，果真死了。

虽说她以前对这个男人分外嫌弃和埋怨，可当他真的死了时，原先的想法似乎都要烟消云散了。那些个怨愤和不甘，也奇迹般的全都消失殆尽。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丈夫的脸，常年的风吹日晒，让他的皮肤较为粗糙，不算干净的胡茬还微微扎手。

“你怎么就死了呢？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张氏低声呢喃，“他们说你疯了，我不信，你要是敢疯，哪里还会窝囊这么多年。连累着我和孩子，也被人瞧不起。”

说着，她哗的扯掉李二郎身上的白布，这才让他的身子，完整呈现在众人面前。

一旁的刘氏想要阻止，却在看清儿子身上的大小伤痕时，忍不住捂脸落泪，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张氏亦是如此。

她原本干涩的眼睛里迅速湿润，紧接着豆大的泪珠儿，一颗接着一颗的不断滚落，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抬起袖子，狠狠擦拭着眼睛里的泪水，意图想要看清丈夫的身子。怎奈那些泪水像是绝了提一般，不受控制的流个不停。

透着朦胧的水光，她勉强看清了。

李二郎身上的衣服残缺又破败，上面除了沾着许多尘土外，还有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迹。更让人心痛的，是他原本被砍掉，又用针线重新缝上的右臂。关节粗大的右手里，仍旧紧握着那支染有鲜血的烛台。

因此看得出来，当时的他，意念究竟如何坚定。

以至于，就算右臂被砍掉，他手里的烛台也依然紧握。

终于，他们受不住了，衙门里顿时哭声一片，哪怕见惯了死杀场面的衙役们，也不忍的别过头。

孙紫山是这次事件的主要负责人，面对哭到不能自已的家属，他仍然硬着头皮上前，沉声复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形。

这边哭的正热闹，闻讯赶来的县令孙贺荣一边走过来，一边不满的叫嚷着：“你们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里面抬？这里是县衙，又不是停尸房，走走走，赶紧把人抬走。”

说话间，孙贺荣已经冲到了人群中间，瞥了眼躺在地上的李二郎，立即掩鼻皱眉道：“你们懂不懂规矩？把人抬到县衙也就算了，居然连白布都不盖，快点把它盖上。”

衙役们听闻，赶紧用白布重新盖住了李二郎的身体。

见此情形的孙贺荣，面容这才有了少许的缓和。

看着哭成一团的李家人，眉毛挑起道：“是你们要把人抬到衙门来的？孙子没和你们说出当时的情形吗？实话说，私闯大牢本是死罪，我没追究你们的连带责任，已经是网开一面了。难不成，你们也想大闹一场衙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