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娇娘可没有忘记，在自己被神婆指证为身上沾染了脏东西，就要被送到方山上的尼姑庵时，躲在人群背后的，是本该在家养病的耘郎君，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那眼神是如此的陌生又阴冷，让李娇娘想记不住都不行。

此刻阳光明媚，哪怕前些日子堆积的积雪仍未消融，可照耀在人身上的时候，仍然是暖洋洋的。

就好比眼前的李耘，笑容和善的如同天上的暖阳一般，甚至让李娇娘以为，那天晚上自己看到的只是错觉。

心里胡思乱想个不停，脸上的笑容却仍旧温暖，点头和弟弟妹妹一起，跟着耘郎君和柠哥儿一起进了许久没有踏进来的堂屋。

早已得到消息的奶奶刘氏，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吃茶，与她相隔一桌距离的李老爷子，则是在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白色的烟雾在屋里缓缓上升又慢慢消散，将他的大半张脸，几乎都隐藏在了白色的烟雾后面。

这样的画面，以前的每一年正月，他们姐弟都能见到。

桌子上果盘里盛放的坚果，收拾的干净利落的房间，都和往年近乎一样。

要是放在以前，看到孙子们进来拜年，奶奶刘氏会笑呵呵的伸出手招呼他们过去。先给每个人的兜里装满坚果，再将准备好的压岁钱挨个塞进他们手里，再笑呵呵的接受孙子们的跪拜请安。

去年父亲病故之后，他们和老院这边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似乎连李娇娘都要记不清，究竟有多久没见过奶奶脸上的笑容了。

她只瞥到了爷爷木然的面庞，和奶奶略显尴尬的僵硬笑容，便垂着头，带领弟弟和妹妹一起跪下去叩头：“娇娘、敏儿、成儿，给爷爷奶奶拜年，愿爷爷奶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给上座的二位老人磕了个响头。

而后，三个人又齐齐站起身来，乖巧的立在一边。

奶奶刘氏悄悄捏了捏藏在袖笼中的，早已准备好的压岁钱，刚想要掏出来时，身边的李老爷子却开口了。

“既然今天你们三个过来拜年了，就说明还认我这个爷爷和奶奶，很好，看来大郎这么多年没有白教你们。”

李老爷子平日在家是很少说话的，可他一旦开口，就说明事情非常严重。

刚刚还准备有所动作的刘氏，再次安静的坐稳在椅子上吃茶，没有说话。

李娇娘站在一侧，静静听着爷爷的教训。

“娇娘，这些天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爷爷都知道了。你也清楚，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这样，过了上元节，你就收拾收拾去庵里住吧。等这阵风声过去，爷爷再帮你许一家可心的亲事，在这之前，你就在庵里静修的好。”

说来说去，竟然还想将自己送上山。

之前用的是自己身上有脏东西的理由，现在可以说是连神婆都用不着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