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马上就要到了,由于今年李家出了不少事,关于他们家的新年准备,也比往年要简单且推迟些。
李家庄中心的大槐树底下,有一组舂碓。
每年的腊月时分,村里人都会将家里的糜子、玉米、高粱等,用太平车推到放有舂碓的大槐树下,村民们说笑家常间,就已经将需要脱壳的谷物加工好。之后再用舂碓旁的小磨盘,将刚刚加工好的脱壳谷物,磨成粉末状。
过年需要制作的三道子、糕卷,甚至一些讲究人家制作的茶食,都需要经过这步骤的初加工。
因此,每年的这个时候,大槐树下总是热闹到日出到日落。
除非西北风刮的实在猛烈,雪下的太大,没办法舂粮食,否则这里是绝对不会有清净时刻的。
例如现在,虽说距离年三十只剩下三天的时间,李娇娘还特地赶了个大早,来到摆有舂碓的大槐树下时,发现寡妇陈冬梅已经在舂糜子了。糜子脱壳后,就是口感略涩,味甜,口感发黏的黄米。
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村里人都会舂一些糜子,以供制作糕卷和三道子。
三道子顾名思义就是用细面和黄米面搅匀发酵,揉捏成型后,用筷子在背面压三根浅浅的道道,再将其丢进油锅炸制。等炸熟控油后,便可食用。
因为是油炸过的,三道子的存储时间较普通食物要长久些。
再加上制作工序稍显复杂,又比较费油,辛苦一年的农人,往往在年关前制作一些三道子,用来款待客人。一些家境富裕的,还喜欢用糖水和面。这样炸出来的三道子,口味会更甜香一些,深受大伙欢迎。
除此之外的糕卷,同样是用涨发的黄米面,包裹着鲜红的大枣,和包裹在外的白色细面蒸制出来的。
蒸制之前,人们通常会用洗干净的梳子,在团好的糕卷背面点压出棱形花纹,用以装饰。
等糕卷蒸熟之后,属于黄米面特有的香味,混合着浓郁的枣香往往飘出老远。
一些迫不及待的孩童,根本等不及晾凉,就抓起一个咬一大口。
表面的细面还好,中间包裹的黄米面却是又黏又烫的存在,往往在感觉到烫口的时候,它就已经黏在了牙齿上。明明口中滚烫,却没办法将其吐出来。就这样张着嘴哈着气,嘶呼嘶呼的快速嚼动,以求黏牙的糕卷能快些降温。
这番嬉闹场面,往往会惹来一阵哄堂大笑。
比较沉住气的老者,会含笑将糕卷整齐摆放在炉火四周。借用炉火的温度,慢慢烘烤已经蒸熟的糕卷。
据说这样烤出来的糕卷,表皮的细面会变得酥脆,吃的时候口感会更好。
此刻远远看到陈冬梅在舂糜子,推着太平车的李娇娘便笑着走过去:“冬梅婶子刚来啊。”
没想到,原本爽朗大方的寡妇陈冬梅,在听到李娇娘的声音时却被吓了一跳。
紧接着藏在大槐树后的一个身影,也出现在了李娇娘眼前。
看那人长得身形高大结实,身上穿着整齐干净的粗布棉衣,一张看起来较为憨厚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只是眉梢的一条狭长伤疤,将整个人增添了一丝血腥气。
记忆中较之年轻的面容,与眼前的成熟汉子重叠。
李娇娘终于想起,眼前的人正是理正家的侄儿李铁柱。
几年前,李铁柱应征入伍,转眼间再回来时不光长得高大成熟了,左眉处还多了条如同蜈蚣一般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