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治听罢,脸都气成了酱红色。这么多天不见,他就变成这样了?曾经的陈尔雅在陈治眼中就是一个软弱无能,只知道怜悯别人,没有任何头脑和手腕的皇子,这样的人,在陈治看来,只配让他踩在脚下,根本就没有资格和他竞争太子的位置,更不适合做天子。
而今看来,是陈治判断失误了。他之前或许是装的,或许是因为杨琼妃一而再再而三的迫害他们母子,使得他不得不改变。听陈尔雅的口音,他是要与自己竞争到底了?
陈治再也藏不住了,他恶狠狠的说:“皇兄,你不要忘了,当今后宫最得宠的嫔妃可是我母妃,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父皇那么宠爱我母妃,你觉得他会委屈了我?”
陈尔雅悠然自得的往前走,并未发怒:“琼妃娘娘在后宫最得宠没错,但是治皇弟也不要忘了,我的母后可是后宫之首。”
陈治冷笑:“后宫之首又如何?你的太子当年被废黜,皇后,也照样可以废黜。”
陈尔雅不动声色,只是淡然一笑:“那我们不妨看看,到最后,究竟会鹿死谁手。”
话音落罢,陈尔雅迈开轻快矫健的步伐,向宣武殿而去。跟在背后的陈治冷冷的看着前面的少年,眼里的神色仿佛能杀死人一般,他藏在衣袖下的拳头不禁狠狠攥紧,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如同踩在仇人的身上。
“不过是得了父皇的一点重视,可以干政了就这么嚣张跋扈?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你的不自量力。”
下朝之后,陈尔雅再次被陈煊召入宫中议论政事,父子二人面对面而坐,陈煊宫殿中的龙涎香依旧是芳香馥郁,沁人心脾。
陈煊端着茶碗,缓缓揭开盖子,将水面上的茶叶轻轻吹去,随后吸了一口气,清新氤氲的茶香瞬间沁入陈煊的鼻子中,令他感到无比愉悦。
陈煊抿一口茶水,将茶杯放下,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儿子:“尔雅,上次我们谈到了如何治国,你说应该文治武功,体恤百姓,注重农业发展,那朕问你,大兴土木,在地上积极修建亭台楼阁,这样也可供百姓安居乐业,你觉得这个方法能不能造福百姓,使国家更强大?”
陈尔雅轻叹口气,他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回父皇,为百姓提供住所固然没错,但是,大兴土木的话,这样不但劳民伤财,很有可能会使国库空虚,无法抵御外界来的强敌,若有外敌来侵犯,是无法应对的,文苍在军事上本来就不及蛮族,父皇,您可还记得当初蛮族入侵?”
陈尔雅说起蛮族之战,陈煊的心就格外空虚。他记得,那场战争他失去了很多。失去了大将林华,失去了林华的儿子林子,也失去了一个女儿,这些人,有的为国捐躯,有的归隐尘世,有的远嫁蛮族,只为换他一世无忧,换他的江山万寿无疆,换他的皇位安稳如初,换百姓安居乐业。
这些昔日里他最熟悉的人,如今都已如云烟一般退出他的生命,陈煊后悔在他们都在身边的时候没有好好去珍惜,在悲恸的同时,他也感到庆幸,庆幸自己和陈尔雅冰释前嫌,选择了相信他而不是再听信谗言觉得他是个无情无义的“逆子”,若是再逼死了陈尔雅,陈煊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也不知道陈柔如今怎样了?她在蛮族有没有想起他和程君怡,还有陈尔雅和陈尔瑜?她习惯那里的草原和游牧生活吗?陈煊不知道。陈煊觉得,陈柔一定不会幸福,因为远离故土,再也见不到自己最亲近的人,每天对着野蛮的蛮王,听着听不懂的语言,吃着不喜欢的饭菜,思乡的愁绪像潮水一样涌入心田,无论是谁,在这种环境下都不会幸福的。即使蛮王对她好,对她百般宠爱,那又如何?终是远离了家乡,远离了曾经记忆里最熟悉的那些人。
乌孙公主刘细君思乡递锦书,明妃王昭君乡愁化作琵琶语,文姬依恋故土作《胡笳十八拍》。那他的女儿陈柔呢?在夜深人静,漫天星斗的时候,是否也会抚琴一曲,心里思念着远在文苍的他们?
陈煊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朕当然记得,那次……委屈你了。”陈煊还记得陈尔雅被蛮人用酷刑折磨的惨不忍睹的样子,若不是那次,陈煊或许会一直认为,陈尔雅就是那个刺杀太后,不忠不孝的“逆子”,在蛮人的摧残之下,他才意识到,自己当初的判断是多么愚蠢。
陈尔雅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怪陈煊:“父皇,儿臣觉得,与其劳民伤财大兴土木,还不如操练兵将,时刻警戒边境,以防蛮人再次入侵,另一边,与蛮人每年交换一次礼物,以示两国永远交好,争取不让残酷的战争再度爆发。”
陈煊听了陈尔雅一番话,心里不禁越来越赞赏这个儿子的才能了,他真的有先帝的风范,陈煊真的非常想立刻立陈尔雅为太子,可是他想起了杨琼妃那任性又楚楚可怜的眼神,这个念头在瞬间又收了回去。
陈煊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先帝曾经也是这样的想法,只是到了如今,边境疏于防范,兵将又缺少操练,才使得蛮族趁机入侵,这都是朕的错……”陈煊说到这里,不禁内疚的低下头,声音也低到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