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玉芜像往常一样替顾明玉梳妆时,一直郁郁寡欢的顾明玉忽然问了她一个问题,“那裴氏如此假模假样,为何父亲还总是维护她?还有子白,竟也被她哄了去,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手段倒是耍的精明。”
她与其说是问玉芜问题,倒更像是在喃喃自语,本也没指望玉芜能说出什么让人满意的答案来。
谁料玉芜动作并未停顿,头也未抬,一边替她披上外衫,一边笑的格外良善,“其实姑娘有没有想过,老爷和两位少爷对您的看重并不比夫人少。”
“哼,那是自然。”顾明玉扬了扬下巴,“我可是顾家大房的嫡长女。”
玉芜静静打量着面前这位看似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背靠大树好乘凉,她的确有骄傲的资本,只不过······
“奴婢家中还未出事前,也是当地的大户,家里光是嫡出的女儿就有五个,嫡出的儿子也有三个,姑娘猜猜,奴婢家中谁最得奴婢爹爹的看重?”
“自然是嫡长子了,第一个儿子,总是要寄予厚望的。”
玉芜摇了摇头,“不对。”
“那就是小儿子?”
“奴婢家中对男儿管束极为严格,父亲信奉抱子不抱孙,同奴婢的兄弟并不亲近,父子之间除了每日必要的交流,并不热络。”
“那就是嫡长女或者最小的女儿了。”
玉芜淡淡笑着,直到觉得关子卖得差不多了,才终于揭晓了谜底,“奴婢家中最受爹娘宠信的,乃是奴婢的三姐。”
“这是为何?”顾明玉蹙着眉,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奴婢家中,长姐如母,虚长我们姐妹几岁,平时对几个小的多加呵护;二姐严肃老成,极为隐忍,便是受了委屈也都忍下不说;奴婢行四,最喜欢黏着大姐,小妹活泼烂漫,也是天真可人,众姐妹里最属三姐性格阴郁,极少同人接触,可是家中不仅爹娘,便是奴婢的几个兄弟,头一个惦记的人就是她。”
顾明玉沉了脸,只觉得玉芜那三姐同裴秀容一般,都是个让人生厌的,“定是你那三姐给人下了什么迷魂药。”
玉芜抿唇轻笑,“姑娘又说笑了,奴婢三姐又不是那话本里的妖精,会那等蛊惑人的妖术。之所以这般,都是因为,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嗯?”
“时下女子接受的教导,无非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学的都是隐忍坚毅那一套,就是受了什么委屈也绝不轻易喊苦,一如奴婢的大姐和二姐。可是三姐不同,生来体弱,就是不小心划破了手指,也必定要哭天喊地让府中上下皆知,爹娘怜惜她先天不足,对她多有爱护。再加上她蒲柳之态,每每用依赖的眼神看人,总是让人忍不住护着她几分。时间长了,三姐随便一句话,在府里竟然比爹爹还管用。”
顾明玉轻睨她一眼,“你是让我同你那个三姐一般做派?”
见她隐隐动了微怒,玉芜也不慌,镇定自若的福了福身,“奴婢三姐使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如何能同姑娘相比?只是姑娘,有时女子太过刚强,未必是件好事,只要您稍微示弱,先得了老爷和少爷们的支持,日后便是······夫人也绝不敢拿您怎样。”
将视线转回现在,顾明玉被顾文恭敬的迎进了正厅,早膳正在桌上放着,顾远卿、顾子言等人都围坐在桌边,见她进门,齐齐看了过来。顾子白极为夸张的挥舞着手臂,“姐姐快来,早膳要凉了。”
自从听了玉芜的劝说以后,顾明玉试着放低姿态,在几个亲人面前俱是收敛了许多,低眉顺眼的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过她自己说这是为了先前的事而惭愧,决心改过,顾远卿顾子言冷眼观察了几天,发现她还真是打算洗心革面、从头来过,对她的态度更加和善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多是顾远卿和顾子言在聊些学业之类的,顾子白则忽闪着大眼睛神采飞扬的同顾明玉说起街边那家极为好吃的点心铺子,顾明玉应承了哪天陪他同去,顾子白恨不得拍手叫好。
席上的氛围一度极为和谐,就在这时,裴秀容带着两个大丫鬟走了进来。
见她进来,仍“深感愧疚”的顾明玉“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目光怯怯,好像裴秀容是什么惹不起的人物似的,唯唯诺诺的做派同方才简直是大相径庭,看的一旁的顾子言直皱眉。
顾远卿也十分无奈,长女好不容易想通了,怎么好端端的就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呢?先前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这会儿又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不过她能转过弯来已是不易,只能慢慢来了。
“人齐了,快把汤端上来。”这个时候再没有比顾远卿更能缓和气氛的人选了。
顾明玉吓得“脸都白了”,手指紧张的抓着衣裙,顾子言虽然对裴秀容并无不满,可是见姐姐如此紧张,对裴秀容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疑虑来——这背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之事?
顾子白虽然年纪不大,可对于众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锐,又见着兄长和长姐都变了脸色,索性也做缩着脖子做鹌鹑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