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快要来的时候,靳旸才算彻底复健好了。他们一行人回国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安溪。
林止曾经说了很多次,等靳旸回去了,要带他在安溪划船。但是她也有很多年没有回到安溪了,之前的一切和现在又有了新的变化。
那些原本的记忆就逐渐被新的记忆所蒙上了新的东西。
林止带着一家人去扫墓。
实际上这天也正好是重阳节,登高望远,怀乡——
思亲。
“当时在安溪,我来祭拜过你的外婆。”
男人的身体还没有彻底好全,这个季节已经穿上了黑色额厚大衣,只是里面还是一件立领的香槟色衬衫,搭配深灰色的裤子。他将袖子微微卷起,同林止一起折纸钱的花。
林止听了,抬起头来,想了一会才道:“你和我婆婆说了什么?”
靳旸道:“我祈求她,保佑我们顺顺利利,白头到老。”
林止笑了起来。
她真想婆婆,活着的每一天,收到所有的好东西,获得所有的荣耀,她都想要给婆婆看一看。看一看,婆婆的三三活得有多么努力,活得有多么有出息。
说到底,林止也曾经是个小孩子,是个跟在婆婆后面,口齿不清的要糖吃的小朋友。
靳旸略微抬起头,亲吻林止垂下的脑袋,亲她的额头,而后对她笑了笑。
靳旸当时在处理完纪新梅的事情后,特意过来,跑上山,对林止的外婆郑重其事的道歉。
老人家,不好意思,这样对您的女儿。但是我也给了她机会,只要她愿意要林止,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我知道,您心疼林止,但是纪新梅是您的女儿,您是不可能为了林止去伤害纪新梅的。”
“但是纪新梅不会因为顾全您,就不去伤害林止了。所以这个时候就得我来做这个恶人了。我不能接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林止。”
“一切错在我,请您不要责怪一直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林止。”
“她很好,感谢您把她教的这么好。”
第二年的时候,男人又上山了,祭拜,烧香,然后他颇为绝望的开口道:“请您帮帮我吧,帮帮我找到林止吧...”
“我很想她,就算不能和她在一起,也想知道她好不好。”
“请您保佑林止,平安。”
第三年。
然后到了第四年。
他们重逢在这里,重逢在这棵树下,重逢在了一个即将到来的冬季里。
靳旸之前的那些话,不用再跟林止重复了。他只是含糊过了很多的事情,就像之前,林止也是这样对他含糊过去了很多的事情。
他们只是想要把彼此之间的心里负担降低些。
林止抬起头,看着婆婆的墓碑,而后笑道:“你看这个人,就是我找的丈夫了。”
我的孩子还小,所以这次就不能带过来给您看看了。但是婆婆,我知道您一定已经见过她了,对不对。
故人走后,万事万物,都是故人的踪影。
林止轻声道:“婆婆,放心吧,我现在很顺利,也很开心。”
他们烧完了折好的纸。
看着纸团折皱在一起,被火吞噬的时候,林止下意识紧紧的拉住了靳旸的手。他的手很宽大,也很温暖,似乎能给她足够多的依靠,能为她抵挡一切的伤害,还能够在她掉下去的时候,紧紧的拉住她。
等火彻底熄灭了,林止和靳旸才从土坡上缓缓顺着小路走下来。这里不算山,都是各家的坟墓,也有别人家正在烧纸,看到他们了,也都认不出来脸。
林止自己也离开了八年有余,想必这里的确没有什么人认识她了。
他们晚上倒不用住在酒店,就住在之前,林止和外婆住的那间祖屋,那是靳旸花了钱要回来的,后来还定期请当地手脚勤快的人家过来打扫卫生。
所以现在还是能住人的。
不大的清扫院子,外面有一个临水平台,林止从小就喜欢在这里,靠着水边上玩,泡脚,逮鱼。
她的所有童年快乐,都是由这方天地,和外婆那粗糙而温暖的手构成的。
靳旸把家门钥匙递到她的手心,林止低下头,看着钥匙,又抬起头来看着靳旸。
她难得开口撒娇道:“靳旸,过来抱抱我吧。”
男人眉眼含笑,走过去,搂住了她。后者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始终没有抬头,靳旸也就任由着她哭花了一张脸,又哭脏了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