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了人的,便该早早地还回去。
否则夜长梦多,日积月累之下,便会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再也无可挽回了。
羊不疑与羊不凝对视一眼。
眸光闪动间,兄妹二人达成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协议。
半晌,羊不疑提步回房:“我还有事,你们自便吧。”
羊不凝便上前挽了赵晴娘的手,笑起来:“晴娘姐姐,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呢……”
赵晴娘闻音知雅,微微一笑:“恰好,我也有许多事想要说给姑娘听。”
月上树梢头,清风拂面,丝竹喧嚣之声悄然散去,丹桂浮动暗香。
二人偕行,步步走远。
羊不疑一个人回了书房。
他信手从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公文中抽取出一卷,手指无意识地在字迹上摩挲着,久久不曾翻动。
枯坐了半晌,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脑海中翻来覆去浮现的,只得那句“北地”。
“莫非,真要去北地一趟不成?或者……”
他忽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随手将公文放到一边,又抽出一张纸来。
一滴墨摇摇晃晃地悬在笔尖,他却又有些犹豫,啪的一声,磨珠掉落于纸上,顿时洇了一大片。
窗户之上,一个妙龄少女闲适地靠着窗棂,两只脚轻轻**着秋千,面上惬意极了。
她捂着嘴笑,声音银铃一般:“阿兄如此犹豫,是为了谁?”
羊不疑抬头看她一眼:“赵晴娘呢?”
“她被我弄晕了,不到明日,是醒不过来的。”
羊不凝轻巧地从窗户上跳了下来,又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这才走到羊不疑面前:“我猜,阿兄是想同父亲写信,是不是?”
羊不疑叹了一声:“不凝,阳城之事,疑点实在太多。咱们来此地数月有余,竟半点进展也无,只恐要叫父亲失望。”
“谁说没有进展?”羊不凝道,“钱府和赵晴娘,就是咱们最大的收获。阿兄,你是觉得寥寥数语说不清楚,又怕家书落在旁人手中么?”
“正是。”羊不疑颔首,“你也知道,如今荆州那边势大,上面动**得实在厉害,咱们若是一着不慎,只恐连家族都要连累了。”
羊不凝闻言,却摇了摇头:“无妨,我已决意亲自去建康一趟,阿兄若是有话,可由我代传便是了。至于家书……”
她目光一转,落在墨色洇开的信笺上。
“这种东西,只会授人以柄,哪里有我亲自走一趟更加妥当?”
“你也去建康?”羊不疑双眼一亮,随即却又有些犹豫:“不信,建康路远,你那三脚猫功夫,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当初朝堂动**,衣冠南渡时,曾发生过许多惨绝人寰之事。
士族易地而处,简直如避蛇蝎一般。
羊不疑又哪里能放心得下她一个女孩子孤身远走。
更何况,那是建康……
是天高路远,被群雄觊觎的建康。
羊不凝白他一眼:“阿兄实在小看我。泰山距此千里,我不也跟着你过来了?再说,这一次,我并不是一个人行动。”
羊不疑想到某种猜测,不由出言试探:“你是打算……”
羊不凝颔首微笑:“钱府不是正要出行?届时,你送一封信过去,将我安排进他们的车队里,岂不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