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浩宇铭侧身看我:“正一,你又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
虽然早已知晓我的身份,他却一直以以往的称谓唤我,我知道这是他的执念,从不曾试图纠正,只是笑笑,道:“我们要做的是将星曜纳入自己的治下,而非将其破坏。这些年沐言穷兵黩武,星曜百姓哀声载道,只是因为家国情怀才会敌视你我!可是如果我们让他们生活的更好,我想他们的反抗也就会慢慢的平息下去。”
浩宇铭点点头,“你说的对,民心不可违!”说着,他转头命令自己的亲随王成,“大军临城,秋毫无犯,敢有掳掠民财者,军法处置。”
“是!”
“不想,浩宇兄倒是你的知己!”一旁,灏希轻声打趣。
我笑笑,问道:“灏千的队伍现在哪里?”
“都打散了!”灏希微微蹙眉,“不过一直有消息!我们一直追着沐言的主力走,许多小股势力逃窜,应该是被二哥碰上,缠住了他的手脚,想必今天晚上二哥就能追上来。”
我点点头,终于放下心来,灏千的伤势严重,那日又和沐言硬拼了一掌,我真担心这场大战会将他原本就已经透支的身体搞垮!
“我们也安顿下来吧!”浩宇铭下一刻开口:“如此这般已是半月有余,不止普通士兵,就连将领也受不住了!”
“是!”我抬眸看了一眼波涛汹涌的汉江,笑道:“此番我们的对手可非我们以往遇到,原地休整吧!我也有些扛不住了!”
他轻笑,“原来你也有扛不住的时候!”话虽如此,却依然按序就班地布置下去。
一弯铁灰色的弦月,镶嵌在雾蒙蒙的天幕上,月色森冷,风从高高低低的树梢掠过,扫进崇仁殿中。
崇仁殿烛火沉沉,厚厚的丝幔层层垂落,将大殿遮挡得一丝光线也不透,只有浓重的酒气在殿内回旋游弋。
沐言半边脸掩在宫灯光影里,痴痴地望着桌几上的砚台,似乎有一双玉手握着墨条的一角缓慢地研磨,抬眸间全是温软的笑意。红袖添香,多么诗情画意的一幕,他缓缓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握住那双手,冰冷的寒意传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切皆是虚幻……
他微微苦笑,那些血淋淋未曾痊愈的旧伤顷刻间再次撕裂,悲愤和怒火一波波地窜上来,几欲将他淹没,他一拳砸在桌案上,巨大的破碎声戳破宁静的宫苑。
“皇上,皇上息怒!”
心惊胆战的宫女们几乎心神俱碎,无法抑制地瑟瑟颤抖,却拼命的将指甲掐进肉里,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
他深吸一口气,仰天灌下一杯酒,翻身躺在地上,仰望着高高的殿顶,她到底是打败了他,她到底是打败了他!
他咧嘴大笑,用尽力气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是应该笑的,不是吗?自己绸缪多年,以百万大军的浩瀚力量一拳出击,却偏偏在她面前败下阵来,跨江而过,裂土分疆,没有一刻,他这般厌恶自己,在这个肮脏的阴暗的宫殿里,那么多年的忍辱偷生苟延残喘,到底换回了什么?!
在他受尽欺凌的时候,在他期冀她的温暖的时候,她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在他位居高位,坐拥天下的时候,她又亲手毁掉他的一切,想到这里,他心底的烈火就熊熊的燃烧了起来,长久压抑着的愤恨和怒火好似喷薄的火山,一发不可收拾。
“苏若,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紧紧抓住胸口的衣襟,大口地喘息。
往事一帧帧一幕幕在眼前铺展,一如那一日的月色,她在行宫的大殿上翩然而舞,那是唯一一次她跳舞给自己看,然而却没有认出她,或者认出了,只是不敢信,不敢想。他勾唇自嘲,现在想想自己到底有多蠢!从不是柳下惠,更不乏枕边女子,然而,她就躺在自己的怀里,同床共枕五日,自己竟然没有动她,这究竟有多不正常,到此时竟然才恍然醒悟。即便是不愿意承认,她对他而言到底是与众不同的……
转而,他想到她疯狂挥舞的长剑,他从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功夫会这么好,那些犀利刁钻的剑招几乎让他难以招架,她一定恨极了自己,否则不会这么不顾一切的攻击,为了那个男人,为了那个男人,她不计后果,不留余地……
他悲伤且无奈,他从不知道,也从不愿相信,他深爱的女子竟是这般恨自己……
“咔嚓”一声,似乎有枯枝断裂,在冬日微寒的阴霾里,树木的枝桠随着簌簌的风声,在冰冷的宫墙中瑟瑟颤抖,透着阴沉的死气……
夜色空蒙,流光暗影,只闻水声滴滴点点,似诉离情……
清理过一身风尘,我默默站在营帐外,夜色如浓稠的墨砚,粘稠的化不开,广袤荒原上,一片蓝濛濛的军营,六十万大军的营帐铺陈在这片空旷的草地上,烛光隐隐,如同蛰伏在这片大地上的巨龙,隐隐散发着不可一世的气韵……
我静静坐在一片空地上,遥遥听着远处传来的喧闹声,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熟悉且充满烟火气。不由自主的,我的心忽然开始疼痛,好像一道没有长好的伤口在反复的被来回撕扯,我想到灏清,想到那个充满烟火气的孩子,他的一生那般生动,却凋谢在最好的年纪……
“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