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应弦喝得醉醺醺的,头一次没有被师父和姑姑收留。
东一脚西一脚地走在街上,久违的无家可归的感觉又回来了。
师父的话,他听进去了,也遵守。不再任性执拗,要为了大局着想,他逼着自己做到。
甚至为了表示自己真正的洗心革面了,头一遭破天荒地回了家。
傅安洲知道儿子来了,同样喜出望外,忙叫梦浪点上灯,将小少爷请进来。
才瞧见他的身影,从院子里进了屋,便嗅到一股酒气。
梦浪为难地脸颊微红,俯身在他跟前,轻声道:
“小少爷,得罪了。”
随即替他褪下长衫的外套,又打水给他擦了手,才将他扶在椅子上坐着。
傅安洲只在心底埋怨秦瑾环那个老混蛋,竟勾着他儿子喝酒。
应弦才多大啊,这要是把嗓子喝坏了,以后可怎么登台。
只他心底记挂着儿子,儿子却依旧狼心狗肺,甚至还跟老子嬉皮笑脸:
“爹,我姨娘呢?怎地不把她拉出来见人?是她不能见人,还是我不能见人啊?”
他知道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有时候觉得真是活该,背叛发妻,难怪断子绝孙呢。
可是就算这傅家产业都给他,他也不稀罕继承。
“唉,想想我父亲也是为难,既要哄着小妾,又要照顾儿子。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可这是您自找的。”
“怎么?怕你小妾赶我出去,所以把她藏起来了?您是怎么骗她的呢?说我没来?她能信么?”
傅安洲没跟儿子一般见识,只回想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也这般讨嫌。
“来来来,爹,你要赶我走嘛……”他还没撒泼够,已经被他慈爱的老父亲打断了。
“秦瑾环怎么样了?”
傅安洲是想给他发泄机会的,又恐他拼命往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掉,越想越伤神。
一个撒酒疯的醉鬼,能指望他有什么理智。本就继承了父亲的情绪不稳定。
便顾左右而言他,给他岔开了话题:
“你姑姑还好吗?”
傅应弦到底没有父亲这只狐狸老谋深算,被他打了个岔,果然不再纠结于童年的委屈。
只木然地回想师父的嘱托,说话时,因醉酒而舌头开始打结:
“完了,完了,我师父完了。”
傅应弦回想起晚饭过后,自己取了把胡琴,给师父伴奏,想跟师父一块吊嗓子。
却发现师父唱不了戏了,一张嘴,竟不搭调。
除了不搭调,嗓子怎么也不行了,师父的的艺术也完了。
艺术家即使再有名气和成就,一场运动下来,也会光泽敛尽。
从此四季只剩了一季,地是恒常的冬,永远缩手缩脚。
这个缩,不只是四肢,还有灵魂。
只是傅应弦不甘心啊,他问父亲:
“您对我师父有什么看法?”
傅安洲瞧着他因醉酒而有些神志不清,想是秦瑾环头一遭拉着徒弟陪酒。
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讨论些什么,只觉对牛弹琴。
又不好径直起身,便索性珍惜这次跟儿子交流的机会,虽然很可能是无意识交流。
他说:“在会上我已经说了。”
傅应弦对这个父亲的不敬,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显现。
此刻也是如此,他唇边带着轻蔑的笑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