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川和傅安洲很快被下放到了清河农场，在一处整洁的长形院落内，一进门，便听到了熟悉的锣鼓声、胡琴声和吊嗓子声，还有人在练功。

农场主瞧见两位老板拎着箱子进来，眼睛立即亮了。

只不敢过分表现出喜爱，十分克制地问候道：

“欢迎傅安洲同志，冯川同志莅临指导。”

最近的岁月，两人看惯了世事冷暖、变化无常。彼此默契、心照不宣。皆知没有突如其来的刁难，便是最大的热情。

“怎么？您认识我？”傅安洲说罢，笑着跟农场主握了握手。

“是呢，早前我跟父亲进京，有幸买到过您的戏票。”农场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够跟神仙一般的人物握手。

若非斗转星移，神仙都被打落凡尘，他有生之年连想都不敢想，他能握到傅安洲的手。

即便伶人从不清高，在戏迷眼里也不曾接过地气。

“我最爱傅老板那出《乌龙院》，每每看来都没法出戏。你说那个阎惜娇怎么就如此眼瞎呢，为了个憨憨张文远，气跑她那有颜有钱有才有权的丈夫，实在太傻了。”

冯川见他如此健谈，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本就是天性豁达幽默的人，此刻也玩笑道：

“宋江也只有在戏里，会让人觉得颜值高。”

“不！”农场主坚定道，“是傅老板演绎什么角色，什么角色就俊！”

冯川爽朗一笑，问道，“怎地您就没听过我的《乌龙院》吗？”

“听过的。”农场主是个资深戏迷，四大须生的《乌龙院》他都听过。

这会儿分析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傅老板的宋江惹人怜爱，又乖又奶又宠又撩又哄。”

“冯老板的宋江则不同，非常凶，有大侠风范。我觉得面对这样的宋江，阎惜娇应该不敢气他。”

冯川还从未系统地听过戏迷的评价，虽从前报纸上也有评论文章，但他每日忙着编排新戏和宴客，竟未停下过脚步聆听。

“您再说说秦瑾环先生的。”

难得在这样文化贫瘠的土壤里，能遇见如此懂戏的知音，便是傅安洲也觉得新奇。

“秦老板生早了，他的台风太风流，演什么都透着一股子潇洒。若是再晚生五十年，得迷倒多少小姑娘。”只农场主不知道，秦老板并未生不逢时，即便在当下，也让无数小姐太太尽折腰了。

“不光小姑娘，也会有无数男人为之倾倒。”

不过不管现在生还是晚生，都比早生要好。秦老板若是长在戏子没地位的封建社会，只怕会被皇权强迫纳入后宫。

便是不好男风的见了他，也会怀疑自己从前的性取向。

几个人站在廊檐下说了好一会儿话，农场主才意识到一直未请二人进去。

十分客气地叫来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替他二人搬运着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