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恨秋将傅社寄过来的稿子粗略过了一遍,除了跟关有林互黑,就是王婆卖瓜,自我吹嘘的。
随即取了钢笔,又补了一份赞满庭芳的:
【丹桂茶园金桂轩,燕赵歌舞戏新翻;人人争看齐称好,羡煞笙箫山雅园。】
写罢,交到鹿鸣手里,吩咐道:“你叫小厮将这份稿件送到陆先生那,请他润色一下,便可直接发表。”
鹿鸣有些不解,“那满庭芳一堆破事,又是调整出场顺序,又是弄什么地麦的。我看就是故意为难姑爷,欺负咱们是外来的。”
“小姐你是不知道,我听说上海人最排外了。说什么除了上海滩,其他人都是乡下人。”
“就算同为上海人,也十分排斥,十里洋场的,排斥郊区的。”
乔恨秋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只道:
“哪里都是良莠不齐,总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还有人说北平的土著,看外面都是基层和地方。”
鹿鸣撇了撇嘴,“小姐有如此雅量称赞它,是为了显示咱们有度量。可就算咱们高风亮节,他们也未必会领情呢。”
乔恨秋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即便不会立即得到回音,但总有一天会在关键时刻帮她一次。
“总跟别人一样,有什么意思。别人没做过的,唯有我们去做,才显得稀奇和珍贵。”
让满庭芳知道,捧傅老板值得,戏迷不会像地主老财一样,对戏园子指手画脚;
也不会因为爱重傅老板,就失去理智,去指责戏园子不公正待遇。
且傅社极容易相处,眼里能容人,愿意换位思考。社员既不是没文化的大老粗,也不是低龄的莽夫。
“可是小姐……”因为小姐现在一颗心都扑在姑爷的事业上,鹿鸣也不自觉地跟她一块挂虑。
“满庭芳会不会觉得我们没有原则,把我们当成好捏的软柿子?”
“捏软柿子多没挑战性,总要先礼后兵。”乔恨秋心里有分寸。
以后要习惯跟戏园子打交道,多一分对方不尊重,少一分对方不好亲近,要将这个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对了,你吩咐小厨房煮些夜宵。”
这个男人动不动就不吃饭,乔恨秋有时候觉得,虽然儿子不在跟前,但他完全就像个小孩子。
鹿鸣叹了口气,只觉小姐跟从前不一样了。
嗫嚅道,“小姐,现在的你,都不像你了。”
以前的她多意气风发阿,眼高于顶,颇有气势地被人称呼女东家。
乔家遭遇重创不要紧,最怕小姐的斗志都被损耗没了。
“那什么样的才是我?”她只轻笑一声,心态倒是十分平和。
“人生并不只有一种活法,的确,在外面闯**很酷。”
“但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我是在乎丈夫和儿子的,所以我想照顾好家人。”
“这世上没有白走的路,也不能指望不劳而获。毕竟我不是仙女,只要喝露水,全世界就会对我疼爱有加。”
而且她也不想做那游手好闲的废物,能为家人付出些什么感觉很好。
“可是小姐……”鹿鸣若有所思,“您将自己的事放下,一门心思给姑爷做人梯,就不怕重复傅璃小姐的命运么?”
**裸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她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丧气话,只人生充满变数,将来的事谁能保证呢。
“是。所以即便传统观念是男人养家糊口,女人当持家,我也不会一直做米虫。”
“只现在正是夫君事业爬坡的阶段,成败在此一举,需要我的扶持。我不能那么自私,去做自己的事。”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我觉得夫妻之间理应荣辱与共。若是各玩各的,我就不会成亲。”
谁都不是超人,精力有限,不能将每件事都做得面面俱到。
乔恨秋已经打算好了,待夫君在上海滩获得与天津卫的同等地位时,她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
原先想建一所医院、再办一所孤儿院……虽不是易如反掌,只在上海滩再开一间铺子,还不算那么困难。
“小姐。”鹿鸣也不知姑爷是不是压力太大,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免不了心疼小姐,又替小姐担心。
“您为何不将霍家打劫的事说出来,叫姑爷误会您是因为有旧情,才为他倾家**产的,只恐这一直是姑爷心底的一根刺。”
乔恨秋略略思忖,仍旧摇了摇头:“若能明白,他总有一日会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