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不大的箱子里,放了十几个各色盖子的瓷瓶。景秣刚要开口解释,田嬷嬷便来了。他赶紧合上箱子,一本正经地坐到一边的客椅上。
田嬷嬷看了眼淡定喝茶的景秣,不知该不该开口。将离请田嬷嬷落座,道:“嬷嬷但说无妨,小满之事正是景大夫告知于我,后面还得请他相助呢。”
此时,雪雁端了茶过来,田嬷嬷道了声谢,便开始讲昨晚的事:“那丫头死活都不肯说。我拿了小厨房小米糕在喝的提神茶,骗小满是堕胎药放在她面前,逼她讲奸夫是谁,有没有害夫人,她倒好,一口把堕胎药干了,指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害夫人,如有半句谎话,教她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教她弟弟这辈子考不上秀才,当不了大官’。若我还是不信,她就一头撞死在夫人灵前,以证清白。我看这个样子,也不好再逼,只能先将她关起来,后事如何处置,还得听小姐的。”若换以前,田嬷嬷如何敢让赵将离拿主意?可如今却不同了,一来赵夫人已不再,她的主子换成了将离,二来这几日将离的处事,也让她明白,自家的小姐不一样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有了主见,也有了担当,这让她很是欣慰。
将离听完点点头:“小满连她弟弟的前程都拿来发誓了,可见不是她做的可能性比较大。”
景秣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但她反应这么激烈,或许她知道赵夫人死的内情,这种可能性也非常大。”
将离给了他一个同意的眼神:“景大夫说的正是我想说的。”
景秣继续发挥推理能力:“对一个母亲来说,孩子是心头肉。可是小满又那么轻易地喝下堕胎药,可见她对这个孩子的未来是绝望的,或者说,她对她和孩子父亲的未来是没有期待的。由此可说明,孩子的父亲有三种可能性:第一种,那个男子并不是同她一般身份的人,她很难高攀;第二种,那个男子是一个品行不端的人,小满看清真相后想斩断这段关系;第三种,那个男子有不能娶她的理由,比如家中有妻,而小满又不愿意为妾,不过这一种我倒觉得可能性不大,那个男子不能娶小满必是一开始就是了,既然如此,小满又怎会与他有染呢?且依你们所言,小满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并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小丫鬟。”
将离接上景秣的话,继续道:“小满是赵家的丫鬟,外出机会极少,那么与她有交集的男子,也无非两种:第一种,她亲眷家的男子,比如表哥之类的,可雪雁说,她家里这样的光景,亲戚应该都没怎么走动了,所以这种可能性很小;第二种,赵府里的男子或是常出入府中的男子,依景大夫分析,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我的哥哥和他们的好友,当然也不排除管家、账房和小厮之类的男子,”
将离的眼风扫到了百灵身上,百灵倒还有几分困惑:“夫人的死和小满孩子的爹有什么关系吗?”
将离道:“娘亲对下人宽厚,小满在她身边也有好些年了,若小满知道娘亲的死因却又不肯说,那么很有可能是她肚里孩子父亲的缘故。所以,你试着去打探看看与她有来往的府中男子,但务必做得低调。”
百灵眨眨眼睛:“什么是低调?”
将离现代词汇用习惯了,有些尴尬地解释:“就是不要让人注意到你特地在打探小满的私事。”
百灵道声“明白”便出门干活去了。
将离想了想,对田嬷嬷道:“田嬷嬷,你去将小满的卖身契找出来给我。”田嬷嬷没多说什么,转身回去采蘩院找卖身契了。
将离又让雪雁去小厨房端些水果来。一时之间,房里只剩将离和景秣两人了。
景秣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药箱,像个迫切想要和玩伴分享玩具的男孩,献宝似地和将离分享他这几日做出的药:“这种红盖子的药,比红信石还毒,只需米粒大小的一粒,便能见血封喉;这种黄盖子的药,也很厉害,只要沾上一点粉末,人就没法动弹了,蒙汗药什么的在它面前真是小菜一碟;还有这种……”
将离冷不防地打断正讲得兴致勃勃的景秣,双手环胸,问了一直在疑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呢?”景秣不是坏人,但并不表示他的突然出现和热心肠没有别的用心。
景秣颇有些委屈:“好心没好报哦。我就是看你一个小姑娘,娘亲被人害死了,可怜兮兮的,侠义心肠犯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呀。”
将离笑眯眯地盯着他,景秣咽了咽口水:“好吧,我坦白。我钱袋子掉了,这事你知道吧?没钱吃饭是会饿死的,刚好在观音堂遇到了你,你一看就是有钱人,心肠又好,我想上你家打打秋风,你应该不会拒绝吧?就这样,我来找你,就见你家出了事。为了能留在你家蹭饭吃,我自然是要帮忙的!不过话说回来,你家的饭菜真好吃,你看我医术这么高超,要不以后我给你看病不要钱,你管饭就成!”说完,他还是略微做了点补充,“当然,如果你坚持要给我钱,我也是不会拒绝的呢。”
将离也不去分辨他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了,只是认真道:“景大夫,我说过,我信你,也当你是朋友,坦诚相待于你;可若有一日,你有心对我下手,那么我们便不再是朋友了。”
夏日的阳光,璀璨若细碎的水晶。将离站在窗前,她的身后是一壁盛开的蔷薇,层层花瓣仿佛开在她的素衣上,其间有流光溢动,有水晶闪亮。她的头微微扬起,几缕发丝落在颊边,衬得一张巴掌大的脸玲珑剔透宛若最上等的玉石。
很久以后,景秣都一直都清晰记得今日今时,记得将离眼中流动的光华。
他微微一笑:“从一开始,我便当你是朋友。你且放心,我无害你之心,今日是,日后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