仄关的大雪下了已有两日,城下的士兵们裹着厚厚的袄子还穿着布甲,冰冷的长矛握在手上发出的寒光不比大雪的温度高。一个冲击说不定就能将长矛击碎,地上的沙子被大雪覆盖,然后被士兵踏成水,然后又被覆盖,结了冰,却又覆上一层雪花。大雪,却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
屋子里的暖炉烧的正旺盛,云司只穿了平常的衣裳,坐在绵堇的床边。她已经睡了两日,大夫说没有大碍,只是些皮肉伤,只是她身子虚弱,新伤加上旧病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再有分毫操劳。
绵堇晕迷时候总是轻轻咳嗽,她的身子在这半个月里已经大不如前,就算再怎么休养,也回不到以前了。
“阿司,绵堇怎么样了?”夏仲晚推开门,带进几朵雪花,厚厚的风氅bsp;云司起身,揉揉眼睛,“大夫说没事了,只是她还未醒来。”
“没事就好,”夏仲晚坐在床边,却看绵堇微微睁着眼睛,急忙附身,“绵堇?你可是醒了?看得见我吗?”
云司一听,几步跑了过来,“绵堇?”
绵堇呆呆地看着他们,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云司急忙走出去叫大夫。绵堇才被他的声音吵得醒了过来。
“夏姐......”她的声音很细,细的几乎让人听不见,但这两个字,足以让夏仲晚有千万的感触。
捧着她的脸,微凉,夏仲晚瘪了瘪嘴,感叹道:“你,受苦了,绵堇。不到两年而已,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绵堇抓着夏仲晚的手,有说不尽的话,太多的情绪想要宣泄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讲起。所有的话语汇成一句话,只是对视着,绵堇就已经满眼是泪,双唇颤抖着,她屏气,“我好想你,夏姐。”
“傻丫头,你可是过得不好?”
“不好,”夏仲晚为她擦掉眼泪,眼泪却又掉了下来,带着大夫进屋的云司将大夫拦住,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她们的重逢。绵堇吸吸鼻子,夏仲晚将她扶起来靠着,绵堇深吸口气,说,“我该怎么与你说,我怕我会泣不成声。但我心里藏不住,若不说,我一点会憋死。”
夏仲晚拿来她的风氅给她披上,坐在她身边,握着她微凉的手,“慢慢说,我都会听。”
绵堇点点头,话还未说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道:“夏姐你说过,女人一时的冲动会毁了她一辈子,但你从不后悔。绵堇那时还小,不懂,现在懂了。可绵堇不知道后悔不后悔,我不敢去想,我怕自己会后悔。”
“傻瓜,你若是真心,又怎么会后悔?相信自己的决定,你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可是我拥有的太过突然,失去的也太突然,就好像一场梦,从未出现过。”
夏仲晚轻笑,“人生就是一场梦,这段梦对你来说是好是坏,全由你自己决定。”
“不好。”绵堇想也没想就回答。
“若是没有呢?”
她想了想,“更是不好。”
夏仲晚微笑,绵堇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可我好痛苦,可真的到了失去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心痛!我宁愿不曾见过他,不曾爱过,拥有过!我也不想失去!”
“可你拥有了,就必须要失去什么。”
绵堇沉默一阵,脑中闪过许多画面,她呆呆地问,“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惩罚我私心想占有天的后代?”
“绵堇?”绵堇急忙摇摇头,夏仲晚摸着她的长发,道,“没有人会给你惩罚,你与那个人的相遇邂逅都是最美丽的事情。你应该感激,你若没有遇上,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感激?”绵堇愣住,她为什么要感激?她感激了,所以她的孩子没了,所以她被人凌辱?她不要感激,她强迫自己这么想,只有这样想她才能好好活下去,为了渺茫的机会再见到熙炎,她必须让自己记住他抛弃过自己。
但是她怎么能不感激,若不是遇到他也不会......
“我不感激,我感激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云司,”绵堇抬头,擦掉自己的眼泪,“绵堇的命是云司捡回来的,绵堇只感激云司一人。”
“傻丫头,感激不是爱。”
“但是......”
“会是的,”云司走进里屋,打断她的话,“我会让绵堇爱上我的,我要娶她,小晚,我要娶她!”
夏仲晚瞪着他,说:“你叫我什么?”
“晚,晚姐姐。”
夏仲晚收回视线,又说:“阿司,你就与绵堇一样,叫我夏姐就好。”
“夏姐。”云司乖乖喊道。
“真的不是我怀疑你,你对绵堇可是真心?”
“天地可鉴!”
“阿司,”绵堇都有些吃惊,“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我怎么不知道。”
云司比她还吃惊,“你怎么不知道了,我,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云司讪讪地说,“绵堇,你,愿意嫁给我吗?”
夏仲晚横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直白了?”
云司也不害羞,只是低声问:“绵堇,你愿意吗?”
绵堇摇了摇头,云司急了,“为什么,我,你,不喜欢我?”
“不是,只是我并非完璧,况且你是云家大少爷,我只是个艺妓,连当个小妾都不配。况且,我难以生育,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想与别人同事一夫。我愿意一辈子在你身边照顾你,只要你愿意,绵堇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但是我不能嫁给你。”